荊青冥望向遠方,那裡曾是無儘的汙穢與戰亂。他知道,這隻是開始,未來還有更多的挑戰等著他和花境。但有了這片淨土,有了這些願意追隨他的人,他有信心讓花境成為真正的樂土,讓淨化與新生的光芒,照亮這片被汙穢籠罩的世界。
硝煙尚未散儘,焦灼的氣息混合著新生嫩芽的草木清氣,在穢風穀口彌漫出一種奇異的矛盾感。荊青冥獨立於那片新生的“淨土”邊緣,墨袍無風自動,左眼深處的黑蓮緩緩轉動,幽光內斂,仿佛剛才那逆轉生滅、點化淨土的驚世之舉,不過是拂去一粒塵埃般尋常。他身後,那片方圓數百丈的嫩綠新土,在焦黑荒原的襯托下,醒目得如同神跡,無聲地宣告著無間花境的存在之道。
荒原上,死寂一片。僥幸存活的千餘修士,無論是仙宗殘餘還是被裹挾的散修凡俗,此刻都呆若木雞。他們臉上的狂熱早已褪儘,隻剩下劫後餘生的茫然、深入骨髓的恐懼,以及對那片新生綠意下意識的、幾乎無法控製的渴望。有人癱坐在地,看著身邊同伴燒焦的殘骸無聲流淚;有人怔怔地盯著那嫩綠的草葉,仿佛要從那純粹的生機中汲取一絲活下去的力氣;更多人則目光複雜地望向那道墨色身影,那道身影此刻在他們眼中,已非單純的“魔頭”或“修羅”,而是超越了常理、淩駕於生滅之上的存在。
蘇清漪匍匐在距離荊青冥數丈外的焦土上,額頭緊貼著尚帶餘溫的地麵,身體抑製不住地微微顫抖。後背被天火餘燼灼傷的刺痛清晰傳來,卻遠不及心中翻湧的巨浪。恐懼?有之,麵對這掌控生滅的存在,誰能不懼?但此刻占據她心神的,卻是一種近乎窒息的悔恨與塵埃落定般的解脫。她賭對了,這條用血淚鋪就的贖罪之路,終點就在眼前這片由那人親手創造的淨土。她不敢奢望原諒,隻求一個匍匐於此、用餘生贖罪的機會。
荊青冥的目光,淡漠地掃過荒原上那些失魂落魄的幸存者,最終落回腳下匍匐的蘇清漪身上。那眼神裡沒有恨,沒有怒,甚至沒有一絲波瀾,如同在看一塊路邊的石頭。
“抬起頭。”冰冷的聲音響起,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荒原的死寂,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儀。
蘇清漪身體一僵,深吸一口氣,緩緩抬起頭。麵紗早已在奔逃中失落,露出那張沾滿汙垢、遍布新舊疤痕、卻依稀可見昔日清麗輪廓的臉龐。她的眼神不再有當年的高傲與閃爍,隻剩下疲憊的平靜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哀求。
荊青冥的視線在她臉上停留了一瞬,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相,直視靈魂深處殘留的汙穢與掙紮。
“蘇清漪,”他開口,聲音裡聽不出情緒,“昔日退婚時,你言花仙柔弱,不堪為配。”
他的話語平淡,卻像一把冰冷的錐子,狠狠刺入蘇清漪的心臟最深處的舊傷疤。她臉色瞬間慘白,嘴唇翕動,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荊青冥沒有給她辯解的餘地,目光轉向她身後那片在混亂中得以保全的、幾十個衣衫襤褸、驚恐抱作一團的蘇家殘眾。他的目光在他們身上緩緩掃過,尤其在幾個老人和孩子身上多停留了一瞬。
“今日,”他繼續說道,聲音依舊冰冷,“你帶蘇家殘脈,踏足我花境門前。欲求一隅苟活?”
蘇清漪閉上了眼睛,兩行滾燙的淚水無聲滑落,混著臉上的汙垢,留下清晰的淚痕。她沒有否認,也無法否認。這就是她僅存的、卑微的願望。
“無間花境,非慈善之所。”荊青冥的聲音陡然轉厲,如同冰刃刮骨,“凡入此境者,皆身負汙染,或心藏汙穢。此地非淨土,乃煉獄與淨土之間,一條刀鋒之路。”
他微微抬手,指向那片焦黑與新綠交織的戰場,指向那些茫然無措的幸存者,最後,指向蘇清漪和她身後的族人。
“欲踏此路,需受‘枯榮律’!”
隨著他話音落下,穢風穀口的無間壁壘光芒流轉,一道巨大的門戶緩緩洞開。門內並非想象中的幽暗魔窟,而是一條筆直的、由黑色淨穢石鋪就的大道,大道兩旁,是整齊列隊、沉默肅殺的枯木守衛,眼窩中跳動著冰冷的魂火。大道儘頭,隱約可見一座由巨大枯木虯結而成的審判台,台上矗立著一塊漆黑如墨、表麵流淌著暗金色符文的巨大石碑——正是花境新立的規則核心,枯榮律碑!
一股無形的、沉重的肅殺之氣,隨著大門的洞開,瞬間籠罩了整個穀口。荒原上的幸存者們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陣心悸。
“枯一。”荊青冥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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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影中,枯一的身影無聲無息地浮現,單膝跪地:“主人。”
“引他們入‘淨罪道’,至‘枯榮台’,宣律,審判。”荊青冥的命令簡潔而冷酷,“依律而行,生殺予奪。”
“遵命!”枯一領命,緩緩起身。它那枯槁的、泛著金屬光澤的身軀轉向荒原,眼窩中的幽綠魂火猛地熾亮,一個冰冷、毫無情感波動、卻能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腦海的聲音炸響:
“所有幸存者,入淨罪道!”
“違令者,視為穢源,即刻清除!”
伴隨著枯一的聲音,大道兩側的枯木守衛齊齊向前踏出一步!整齊劃一的步伐如同重錘砸在地上,沉悶的響聲讓所有人心頭一顫。它們手中由枯木扭曲而成的兵刃,閃爍著不祥的幽光。
沒有選擇。
荒原上的人群,如同被驅趕的羊群,在枯木守衛森然的注視下,帶著對未知審判的恐懼和對那片新生淨土的渴望,開始麻木地、踉蹌地走向那道洞開的淨罪道大門。哭聲、壓抑的抽泣聲、沉重的腳步聲,在死寂的荒原上彙成一片絕望的交響。
蘇清漪也掙紮著站起身,示意身後的族人跟上。她最後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個始終背對著她的墨色身影,眼神複雜難明。然後,她攙扶起身邊一位幾乎走不動路的老嫗,隨著人流,一步步踏入了那條通往審判的淨罪道。
淨罪道內,光線並不昏暗。淨穢石鋪就的地麵散發著溫潤的微光,道路兩旁每隔一段距離,便有一株散發著微弱安魂花香的奇異植物,柔和的光芒勉強驅散了人心中的一部分陰霾。然而,道路兩側沉默矗立、如同雕塑般的枯木守衛,以及它們手中那毫不掩飾殺伐之氣的兵刃,卻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踏入此地的人——這是一條通往裁決的道路,生與死,僅在一念之間。
漫長的行走。當蘇清漪攙扶著老嫗,帶著族人終於走到淨罪道的儘頭時,眼前豁然開朗。
一座巨大無比、完全由虯結的古老枯木自然生長而成的圓形審判台出現在眼前。審判台中央,矗立著那塊高達十丈、散發著沉重威壓的枯榮律碑。律碑通體漆黑如墨,碑麵卻並非光滑,而是布滿了無數如同藤蔓般纏繞、流淌著暗金色光流的玄奧符文。站在石碑下,能隱約聽到一種低沉、宏大、仿佛來自遠古的呢喃,那是規則的具象之聲,帶著洗滌與審判的力量。
審判台四周,是層層升高的階梯狀看台,此刻已站滿了花境的居民——那些半汙染化的戰士、穿著特製袍服的藥師、神情或麻木或緊張的新轉化者。他們的目光都聚焦在審判台中央,充滿了敬畏與期待。遺塵穀主站在審判台一側的高處,神情肅穆。
枯一已立於枯榮律碑之下,它的身旁,是數十名同樣氣息冰冷強大的枯木神將。
蘇清漪和她的族人,連同那千餘名荒原幸存者,被枯木守衛引導著,站到了審判台下方那片巨大的、空無一物的黑曜石廣場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座高聳的律碑和枯一身上,空氣中彌漫著令人窒息的緊張。
枯一向前一步,幽綠的魂火掃過台下黑壓壓的人群,冰冷的聲音再次響起,如同規則本身的宣告:
“無間花境,收容汙者,非為慈善,乃行枯榮!入我花境,守我律法!違者,受律裁決!枯榮律第一條:凡身負汙染,心存惡念,引外敵,禍花境者——枯一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刺骨的殺意!視同穢源,抽魂煉魄,永鎮枯木!”
冰冷的宣判聲如同重錘,狠狠砸在每一個荒原幸存者的心頭!尤其是那些曾經參與攻擊、為淨世天火貢獻力量的修士,瞬間麵無人色!抽魂煉魄,永鎮枯木!這比死亡恐怖百倍!
“枯榮律第二條:凡身負汙染,心懷怨懟,暗行破壞,損花境根基者——”
“視同荊棘,剝其生機,化養料,滋養淨土!”
絕望的氣息在人群中蔓延。
“枯榮律第三條:凡身負汙染,願守律法,勤懇贖罪,護花境安寧者——”
枯一的聲音稍緩,但依舊冰冷。
“可存其軀,可養其魂,汙穢漸淨,終歸淨土!”
這一條,如同黑暗中的一絲微光,讓那些被裹挾而來、並非真心為惡的散修和凡俗眼中,燃起了一絲微弱的希望。
“宣律畢!”
枯一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針,掃過台下每一個人。
“現在,審判開始!”
“引動律碑!照見本心!”
隨著枯一一聲令下,他身旁的數名枯木神將同時將枯槁的手掌按在枯榮律碑的基座之上!碑身上那些流淌的暗金色符文瞬間光芒大盛!一股無形的、龐大而精密的意誌力場,如同水銀瀉地般籠罩了整個黑曜石廣場!
嗡——!
低沉的律碑嗡鳴聲在每個人靈魂深處響起。刹那間,所有站在廣場上的人,都感覺自己仿佛被剝去了所有偽裝,暴露在某種至高無上的規則目光之下!
噗通!噗通!
人群中,立刻有數十個身影發出痛苦的嘶嚎!他們的身體劇烈抽搐,皮膚下清晰可見黑氣瘋狂湧動,七竅之中滲出汙血!他們的意識被律碑之力強行探入,過往的惡念、對花境的仇恨、對汙染力量的貪婪渴求……如同畫卷般被無情地投射出來,甚至在他們頭頂形成扭曲的虛影!這些人,正是淨化派的核心餘孽和少數心性凶殘、殺孽深重的散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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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律,第一條!鎮!”
枯一毫無感情的聲音落下。
嗤嗤嗤!
廣場邊緣,數十條粗大的黑色藤蔓如同毒蛇般從地下竄出,瞬間纏繞住那些暴露的“穢源”!藤蔓上閃爍著幽綠的符文,強大的吸力爆發!
“不——!”
“饒命啊!”
淒厲的慘叫聲戛然而止!那些人的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乾癟下去,血肉精華連同魂魄被藤蔓瘋狂抽取!幾個呼吸間,便化作一具具穿著破爛衣袍的乾屍!而他們被抽離的、飽含痛苦怨念的精魄,則化作一團團扭曲的黑光,被藤蔓拖曳著,投入廣場四周早已準備好的、數十具新製成的枯木守衛的核心!那些枯木守衛眼窩中的魂火猛地熾烈燃燒起來,散發出更強的凶煞之氣!永鎮枯木!
這一幕,血腥而殘酷!廣場上響起一片驚恐的倒吸冷氣聲和壓抑的嘔吐聲。
枯一的目光轉向另一批人,大約百餘人。這些人身上汙染不輕,眼神躲閃,充滿了對花境的戒備、仇視和破壞欲,但還未達到引動外敵的程度。
“依律,第二條!剝!”
廣場地麵亮起複雜的陣法紋路。無形的束縛之力降臨!這批人驚恐地發現自己動彈不得,體內的生機連同汙染之力,被一股強大的規則力量強行剝離!如同被抽絲剝繭!他們的皮膚迅速失去光澤,頭發變得灰白,身體肉眼可見地衰老、虛弱下去!剝離出的駁雜生機和汙穢能量,化作淡綠色的光流,被引導注入審判台外那片新生的淨土。肉眼可見地,那片淨土的嫩草又拔高了一寸,葉片更加青翠欲滴!而被剝奪了生機的那百餘人,則癱軟在地,氣息奄奄,如同被榨乾的老樹。他們活著,卻失去了力量,失去了未來,隻能作為最底層的勞力,在花境中苟延殘喘,成為滋養淨土的“養料”。
最後,枯一的目光落在了廣場上剩餘的大部分人身上,包括蘇清漪和她的族人,以及那些被裹挾而來、心存畏懼但並無大惡的普通修士和凡俗。這些人頭頂的律碑投影大多模糊,顯示出的是迷茫、恐懼、以及一絲對新生的渴望。
“依律,第三條!暫收!”
束縛之力消失。這些人如同虛脫般,大口喘著粗氣,冷汗浸透了衣衫,眼中充滿了劫後餘生的慶幸。
“編入‘淨罪營’,勞作贖罪!言行受律碑監察!汙穢漸淨,方可得自由!”
枯木守衛上前,引導著這批人離開廣場,前往花境邊緣的特定區域。等待他們的將是繁重但能換取生存和淨化希望的勞作。
黑曜石廣場上,很快隻剩下寥寥數人。其中,就有蘇清漪。
枯一的目光,如同兩盞冰冷的探照燈,牢牢鎖定了她。律碑的光芒也似乎在她身上格外集中。
蘇清漪靜靜地站在那裡,沒有躲閃,沒有求饒。她坦然承受著那洞徹靈魂的目光。頭頂,律碑的投影緩緩顯現:
畫麵閃現——昔日仙台之上,她碾碎青冥草,刻薄的話語…攀附林風時虛偽的笑容…家族傾覆時無助的哭泣…帶領族人穿越絕地時的傷痕累累…目睹林風冷漠時的絕望…最後撲向天火餘燼時的決絕…
她的過往,她的背叛,她的掙紮,她的贖罪,在律碑之光下,纖毫畢現。尤其是那份深埋心底、源自背叛的愧疚與自我憎惡,以及最後那一刻近乎本能的犧牲舉動,都清晰地被映射出來。
廣場四周的花境居民,看著那投影,竊竊私語起來。有鄙夷,有厭惡,也有那麼一絲複雜的、對勇氣的驚訝。
枯一沉默地看著。它沒有立刻宣判。那冰冷的魂火深處,似乎有極其微弱的波動一閃而逝,仿佛某種被烙印在枯木核心深處的記憶碎片被觸動——那是荊青冥煉製它時,殘留的一絲關於“青冥草”與“背叛”的極端負麵情緒。
就在這時,一個冰冷的聲音,如同自九幽傳來,清晰地響徹整個審判台:
“蘇清漪。”
所有人呼吸一窒!遺塵穀主也微微睜大了眼睛。
審判台最高處,那座由巨大黑蓮花瓣自然生長而成的王座之上,荊青冥的身影不知何時已經端坐。他俯瞰著台下那個渺小的身影,左眼的黑蓮幽深如淵。
“你的罪,源自背叛,根植汙穢之心。”他的聲音沒有任何起伏,像是在陳述一個既定事實,“枯榮律碑照見,你心仍有舊穢殘留,引動枯木守衛異念。”
仿佛印證他的話,枯一的身軀猛地一顫,眼窩中的魂火劇烈搖曳了一下,一股壓抑不住的、源自核心本能的殺意幾乎要透體而出!它身旁的枯木神將也發出低沉的摩擦聲。
蘇清漪身體一顫,緩緩閉上了眼睛,等待最終的裁決。是抽魂煉魄?還是剝奪生機?她心中竟奇異地平靜。這是她應得的。
然而,荊青冥的下一句話,卻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然,”他話鋒一轉,指尖在王座扶手上輕輕一點,那流淌著白芒的黑色晶體微微亮起,一股溫和而堅定的意誌瞬間壓下枯一和神將們的躁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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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引族人奔襲萬裡,舍身擋災,心向淨土,行證贖罪。律碑亦照見一縷微光。”
他微微停頓,目光落在蘇清漪身上,那目光似乎穿透了她汙垢下的疲憊與傷痕。
“依枯榮律第三條,準予收容,入淨罪營。”荊青冥的聲音依舊冰冷,卻帶上了一絲不容置疑的決斷,“然,罪責不可免。念你引動守衛異念,罰加一等!”
他緩緩抬起右手,掌心向上。
一朵微縮的、花蕊處跳動著純淨白焰的黑蓮虛影,在他掌心緩緩浮現。
“廢你舊脈根基,以儆效尤!”
話音落,荊青冥指尖對著蘇清漪遙遙一點!
嗤!
一道凝練到極致的白色光絲,細如發絲,卻帶著無上的淨化意誌,瞬間跨越空間,精準地刺入蘇清漪的丹田氣海!
“呃啊——!”
蘇清漪發出一聲短促而痛苦的悶哼!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她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苦修多年、曾經引以為傲的、屬於蘇家的水屬性真元根基,連同丹田氣海,如同被投入滾燙熔岩的冰塊,正在被那股霸道而純粹的淨化之力無情地摧毀、消融!那是一種深入骨髓、源自生命本源的劇痛!她額頭青筋暴起,冷汗瞬間浸透殘破的衣衫,身體搖搖欲墜,幾乎要栽倒在地。
然而,就在她以為痛苦會持續到毀滅一切時,那霸道無比的淨化之力卻驟然變得溫和。一股純淨的、帶著滋養意味的暖流,順著被摧毀的舊脈路徑緩緩流淌開來。劇痛之後,是難以言喻的虛弱,但還有一種奇異的、仿佛卸下千斤重擔般的輕鬆感——那是舊日汙穢與罪孽被強行剝離的輕鬆!
白色的光絲收回。
蘇清漪癱軟在地,大口喘息,臉色蒼白如紙,渾身被汗水浸透。她體內的真元蕩然無存,修行根基徹底被廢。但她的眼神,卻在那極致的痛苦和隨後的輕鬆感衝擊下,變得前所未有的清澈和平靜。她能感覺到,內心深處那份盤踞多年的、名為“虛榮”和“背叛”的汙穢陰霾,似乎真的被那縷白焰焚燒掉了一部分。
荊青冥收回手,掌心的黑蓮虛影消散。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聲音恢複了最初的淡漠:
“自今日起,你名‘荊九’。”
“入‘育穢堂’,為花境花匠,侍弄穢壤靈田。”
“以花贖罪,直至汙穢儘淨,或身化花肥。”
“可服?”
蘇清漪——不,現在該叫荊九了——掙紮著,用儘全身力氣,以最卑微的姿態,向著高台王座的方向,再次深深地匍匐下去。她的額頭重重磕在冰冷的黑曜石地麵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罪奴荊九…領罰!”
“謝城主…再造之恩!”
她的聲音沙啞虛弱,卻帶著一種斬斷過往、重獲新生的決絕。侍弄穢壤靈田,以花贖罪。這是她新的名字,新的身份,新的救贖之路。
荊青冥不再看她,目光掃過整個寂靜的審判台。
“煉獄生淨土。”
“穢儘…方為榮。”
“散!”
冰冷的宣告聲落下,為這場染血的審判畫上了句號。
枯榮台上,律碑的光芒漸漸收斂。遺塵穀主看著台下那個被賜名荊九、廢去根基的女子背影,又望向王座上那道仿佛與陰影融為一體的身影,枯槁的臉上閃過一絲難以言喻的複雜。
煉獄與淨土之間,規則已立。
無間花境的門扉,在血與火的洗禮、在規則的審判、在贖罪的匍匐中,真正向這個汙穢的世界,敞開了它充滿荊棘卻也蘊含一線生機的新生之路。而修羅城主,高坐無間,靜看這枯榮輪轉。
審判結束後的第七日,無間花境迎來了前所未有的平靜。
穢風穀口那場驚天動地的攻防戰,以及隨後枯榮台上的鐵血審判,如同一場狂暴的風雨,洗去了花境初立時的諸多隱患。那些被收容的荒原幸存者,在枯榮律碑的威懾下,老老實實地在淨罪營中勞作贖罪。花境西側的穢壤靈田,麵積擴大了三倍有餘,新播下的“淨塵草”種子在那些被剝奪生機者的精心照料下,已冒出嫩綠的芽尖。
育穢堂,這座位於花境東南角、由黑色藤蔓和灰褐色穢土構築而成的低矮建築,是專門培育各類奇異植株的核心區域。堂前那片被高矮不一的籬笆圍起來的靈田,此刻正沐浴在清晨微弱的曦光中。田壟整齊劃一,不同品種的植株按照特定的方位栽種,形成一種隱晦的陣法格局。田壟間,幾道佝僂的身影正在小心翼翼地除草、鬆土。
其中一道單薄的身影格外引人注目。她穿著一件粗糙的灰色麻布短衫,裸露的手臂和小腿上還留著未愈的傷痕,頭發簡單地用一根枯草紮在腦後,露出那張雖然憔悴卻已洗去汙垢的臉龐。正是被賜名“荊九”的蘇清漪。
她跪在田壟間,雙手捧著一株葉片邊緣泛著詭異紫芒的“蝕骨花”幼苗,動作輕柔得如同捧著初生的嬰兒。這株幼苗是昨日剛從穢風穀外圍移植回來的變異品種,對土壤中的重金屬汙染有著極強的吸附能力,但同時也極其嬌貴,稍有不慎就會枯萎反噬。荊九全神貫注地感受著幼苗根須的每一絲細微顫動,按照育穢堂主事教導的方法,將自己體內那點微弱得可憐的生命力,通過指尖緩緩渡入幼苗的根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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