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空寂靜,唯有能量湮滅後的餘燼如星辰般明滅不定。
荊青冥獨立於曾經是遺跡核心的破碎之地,腳下是緩緩旋轉、散發出令人心悸波動的白焰黑蓮。蓮心那縷純淨的白焰,不再是僅僅針對邪魔的淨化之火,更仿佛蘊含著撫慰萬物悲殤的溫柔力量,與他周身彌漫的、源自吞噬本源的恐怖威壓形成一種詭異的和諧。
僥幸存活的林風癱軟在不遠處,修為儘廢,道基崩毀,眼神空洞,仿佛一具被抽走了靈魂的皮囊。幾位“淨化派”長老匍匐在地,連大氣都不敢喘,之前的傲慢與偏見在絕對的力量和顛覆認知的現實麵前,碎得連渣都不剩。蘇清漪跪伏在更外圍的地方,身軀微微顫抖,不知是出於恐懼,還是那源自血脈深處的、對那朵奇異蓮花本能的敬畏與悲慟。
荊青冥沒有看他們。他的目光,穿透了層層空間阻隔,落在了那被強行撕裂、又被白焰黑蓮暫時封印的“遺跡核心”深處。那裡,原本狂暴、充滿惡意的邪神殘肢意誌已然消散,但一種更加古老、更加深沉、更加浩瀚的波動,正透過封印的縫隙,如同潮汐般緩緩湧來。
那不是攻擊,也不是誘惑,而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悲傷。如同一個垂死的巨人在星空深處發出的無聲歎息,充滿了創痛、無奈與漫長歲月積累的孤寂。
“聽到了嗎?”荊青冥低聲自語,指尖的白焰黑蓮隨之輕輕搖曳,“這才是……真正的‘汙染’之源?”
他閉上雙眼,將神念徹底沉入體內。剛剛吞噬的、由淨世大陣淨化之力與邪神本源對撞產生的湮滅能量,正在被《枯榮道典》瘋狂轉化,滋養著他的修為,同時也將無數破碎的信息碎片衝刷進他的意識海。
這些碎片,不再僅僅是關於花仙一族的戰鬥記憶,也不再是邪神的瘋狂低語。它們更加古老,更加接近世界的本質。
他“看”到了——
並非邪魔主動入侵,而是宇宙的壁壘在某處被無法想象的力量撕裂,留下了一道橫亙無數星域的、巨大的“傷口”。這道傷口無法愈合,如同活物般不斷滲出一種奇異的“能量”,這能量本身並無明確的善惡屬性,卻充滿了扭曲、同化、侵蝕的特性,對於秩序穩定的世界而言,它就是最致命的“汙染”。
所謂的“邪魔”,不過是依附在這道“萬界傷口”上滋生的“細菌”或“寄生蟲”,是“汙染”能量與某些負麵精神、破碎規則結合後產生的畸形產物。它們本能地追逐著“汙染”,並將其擴散視為生存與壯大的唯一方式。
而花仙一族……
記憶碎片再次翻湧,與從枯萎秘境中獲得的信息相互印證、補全。
遠古時代,花仙一族並非單純的草木精靈。他們是誕生於世界本源生機中的古老種族,天生擁有溝通萬物生機、平衡自然法則的能力。他們的使命,或者說天性,便是守護世界的平衡。當“萬界傷口”出現,最初的“汙染”開始侵蝕他們的家園時,花仙中的先賢們做出了一個驚世駭俗的決定——研究並嘗試“駕馭”這種異種能量。
他們相信,極致的毀滅與極致的生機並非絕對對立,若能找到那個關鍵的平衡點,或許能利用“汙染”的能量來反向刺激世界生機,甚至……修補那道傷口?
於是,才有了以汙染為武器的“禦穢之戰”。花仙們培育出能吸收轉化汙染的特殊靈植,創造出《枯榮道典》這等掠奪生機、亦能催化極致的功法。他們一度取得了輝煌的戰果,將汙染的擴張遏製在一定範圍。
但他們低估了“萬界傷口”的恐怖,也高估了自身承受的極限。那源自宇宙本源的創傷,其蘊含的扭曲規則遠超想象。長期接觸、尤其是深度利用這種力量,使得花仙一族自身也開始被潛移默化地侵蝕、異化。血脈中的純淨生機與汙染的扭曲特性開始衝突、融合,產生了不可控的變異。部分族人徹底瘋狂,化為了汙染的一部分;另一部分則在與失控同族和越發強大的邪魔戰爭中慘烈隕落。
所謂的“汙染反噬”,並非簡單的力量失控,而是整個種族在嘗試以自身為容器,容納並轉化超出極限的“世界之毒”時,不可避免付出的慘痛代價。花仙祖地的淪陷,並非被外敵攻破,更像是從內部被“汙染”瓦解,化為了那片記憶中的“血肉花樹”地獄。
荊青冥吸收汙染時聽到的古老低語,那些來自血脈深處的花魂哀嚎,正是遠古先輩們在對抗“世界傷口”過程中,被扭曲、汙染、最終湮滅的不甘與悲鳴殘留!而他覺醒的“係統”,也絕非單純的輔助工具,那是花仙一族最後的力量、最後的知識、最後的希望,凝聚成的傳承火種,等待著能承受這份沉重使命的後裔!
“原來……如此。”荊青冥睜開雙眼,眸中深邃,仿佛倒映著那道橫亙星空的巨大傷疤。
他指尖的白焰黑蓮光芒流轉,生滅的氣息循環往複。這朵蓮花的誕生,並非偶然。它象征著荊青冥在無意中,踏上了與遠古先賢相似的道路,並憑借其獨特的血脈、係統以及一次次生死邊緣的掙紮,找到了那個微妙的平衡點——以黑蓮的“枯滅”容納、轉化汙染,以白焰的“生機”淨化、守護本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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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在單純地吞噬汙染強大自身,他是在以一種前所未有的方式,嘗試“處理”這道“萬界傷口”流淌出的膿血!
“淨化?”荊青冥的目光掃過那些匍匐的“淨化派”長老,聲音平靜卻帶著一絲冰冷的嘲諷,“你們所謂的淨化,不過是揚湯止沸,甚至……是在幫倒忙。”
長老們渾身一顫,不解其意,卻不敢反駁。
“這道‘傷口’的存在本身,就在不斷散發‘汙染’。徹底消滅已出現的汙染源,固然能暫時保全一地,但隻要‘傷口’還在,新的汙染就會不斷滋生,而且可能因為你們粗暴的‘淨化’行為,刺激傷口,導致更劇烈的‘滲出’。”荊青冥緩緩說道,像是在陳述一個簡單的事實,“林風,還有你們,一心想要消滅我這個‘人形汙染源’,卻不知,我或許是這個世界目前唯一能真正‘止血’乃至嘗試‘愈合’這道傷口的存在。”
林風空洞的眼神中閃過一絲極致的痛苦和荒謬感,猛地噴出一口鮮血,徹底昏死過去。他畢生的信念,他所堅持的“正道”,在荊青冥揭示的真相麵前,變成了一個可笑又可悲的笑話。
蘇清漪抬起頭,淚眼婆娑地望著那道籠罩在白焰黑蓮光芒中的身影,心中的悔恨如潮水般將她淹沒。她曾經嫌棄的“柔弱花仙”,背負的竟是如此沉重的宿命。那朵妖異而聖潔的蓮花,此刻在她眼中,不再是力量的象征,而是無儘的悲壯與孤獨。
荊青冥不再理會眾人的反應。他抬手,白焰黑蓮緩緩升起,懸浮在封印之上。蓮心中的白焰分出一縷,如同最纖細的探針,小心翼翼地觸碰著那道“萬界傷口”透過封印傳遞來的悲傷波動。
一瞬間,更加清晰的信息流湧入荊青冥的腦海。
他“感知”到了傷口的“疼痛”,感知到了無數因它而毀滅的世界殘骸,感知到了依附其上的、更加古老和強大的邪神本體的蠢蠢欲動……也感知到了,在傷口的最深處,似乎有一絲極其微弱、卻無比堅韌的……封印之力?
那感覺非常熟悉,帶著花仙一族特有的生機氣息,卻又無比古老和強大。
是初代花仙?還是……?
就在荊青冥試圖進一步探究時,那股悲傷的波動驟然加強,帶著一種急切的警告意味!
緊接著,被白焰黑蓮封印的遺跡核心深處,那道無形的“萬界傷口”縫隙,猛地劇烈震顫起來!一股遠比邪神殘肢更加精純、更加本源、充滿了無儘貪婪與吞噬欲望的黑暗意誌,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鯊魚,順著波動就要強行衝破本就搖搖欲墜的封印!
“哼!”荊青冥眼神一厲,白焰黑蓮瞬間光芒大放,生滅之力交織成網,強行將那試圖湧出的黑暗意誌壓了回去。
但這一次的衝擊,也讓荊青冥清晰地認識到,眼前的封印隻是權宜之計。“萬界傷口”的另一端,連接著難以想象的恐怖存在。剛才試圖衝出來的,或許隻是某個強大邪神的一縷意念,甚至是傷口本身滋生的某種“免疫反應”?
真正的挑戰,現在才剛剛開始。
他收回白焰黑蓮,目光掃過一片狼藉的遺跡和驚魂未定的眾人,最後落在遙遠的天際,仿佛看到了那座立於穢淨交彙處的“無間花境”。
“世界的傷口……”荊青冥低聲重複著,嘴角勾起一抹複雜難明的弧度,有凝重,有決絕,也有一絲麵對終極挑戰的興奮,“看來,我的‘無間花境’,還得再擴大一些業務範圍了。”
他轉身,一步踏出,身影消失在虛空漣漪之中,隻留下那朵白焰黑蓮的虛影在空中緩緩消散,以及地上那群依舊沉浸在巨大震撼和恐懼中,無法回神的人們。
“萬界傷口”的真相被揭開,帶來的不是解脫,而是更深的絕望,以及……一線渺茫的希望,儘係於那尊已踏上真正修羅之道的背影之上。
無間花境,這座矗立於穢淨交彙之地的奇異城池,如今已初具規模。高聳的城牆由枯木與堅岩交織而成,表麵攀附著妖豔的毒花,它們既是裝飾,也是致命的防禦。城內,被荊青冥力量淨化的區域生機勃勃,奇花異草繁盛,而劃定的“汙染轉化區”則彌漫著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動,由遺塵穀主帶來的研究人員和部分“可控汙染者”在此忙碌,嘗試將危險的汙染轉化為可利用的資源或力量。
荊青冥的身影無聲無息地出現在花境最核心的“枯榮殿”內。殿宇中央,並非華麗的王座,而是一片模擬著微縮“穢淨交彙”景象的靈池,一株小小的青冥草在池邊搖曳,散發出淡淡的熒光。
他歸來時並未引起太大動靜,但那股深斂卻無法完全掩蓋的、與白焰黑蓮同源的氣息,依舊讓花境內的核心成員心有所感。
最先到來的是遺塵穀主。這位半汙染狀態的強者,如今是無間花境的副城主,他麵容蒼老,眼神卻銳利如鷹,周身氣息在純淨與汙染之間微妙平衡著。他感受到荊青冥身上那股仿佛觸及了世界本源的深邃氣息,以及一絲難以言喻的悲憫與凝重,心中不由一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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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主,遺跡之事……”遺塵穀主拱手,語氣帶著探詢。
荊青冥沒有轉身,目光依舊落在靈池中的青冥草上,仿佛能透過它看到更多。“穀主,我們以往對‘汙染’的認知,可能都錯了。”
遺塵穀主瞳孔微縮:“錯了?”
“它並非單純的毀滅之力,也非某個邪神惡意散播的瘟疫。”荊青冥的聲音平靜,卻帶著千鈞重量,“它更像是一種……症狀。一道橫亙在無數世界之上的巨大‘傷口’所滲出的‘膿血’。”
他簡略地將自己在遺跡核心深處感知到的“萬界傷口”信息,以及花仙一族遠古的使命與悲壯結局告知了遺塵穀主。沒有提及係統與自身血脈的具體關聯,但點明了花仙一族曾嘗試駕馭這種力量的曆史。
遺塵穀主聽完,久久沉默。他一生與汙染抗爭,收容半汙染者,研究對抗之法,自認對汙染的了解遠超常人。但荊青冥揭示的真相,徹底顛覆了他的認知框架。汙染不再是需要徹底消滅的“敵人”,而是一個更宏大、更悲慘的“世界悲劇”的產物?這讓他感到一陣茫然,以及……一絲難以抑製的激動。如果真相如此,那麼他們一直以來的研究方向,是否從根本上就出現了偏差?
“所以……淨化派的道路,注定徒勞?甚至可能……加劇‘傷口’的惡化?”遺塵穀主的聲音有些乾澀。
“粗暴的淨化,或許如同用手指去堵裂開的水壩,不僅無效,反而可能讓裂縫變得更大。”荊青冥指尖浮現一縷白焰,純淨而溫暖,“而盲目地擁抱汙染,如拜魔教之流,則如同主動飲用毒膿,自取滅亡。”
他看向遺塵穀主,眼神深邃:“我們需要找到第三條路。不是淨化,也不是擁抱,而是……‘疏導’、‘轉化’,乃至最終極的……‘愈合’。”
“愈合……世界的傷口?”遺塵穀主感覺自己的聲音都在顫抖,這目標太過宏大,近乎癡人說夢。
“或許遙遠,但這是花仙一族未儘之使命,亦是我等生存於此界,無法回避的宿命。”荊青冥的語氣斬釘截鐵,“無間花境,未來將不再僅僅是收容之所,更應是研究‘傷口’,探尋‘愈合’之法的前哨站。我們需要調整研究方向,不再局限於如何對抗汙染的表現形式,更要探究其本源,理解其運作的規則。”
就在這時,殿外傳來輕微響動。是被白蓮治愈後,身體逐漸恢複的荊父。老人拄著拐杖,臉色依舊有些蒼白,但眼神已經恢複了清明。他聽到了兒子與遺塵穀主的後半段對話,臉上露出了複雜無比的神情,有欣慰,有擔憂,更有一種如釋重負的釋然。
“冥兒……”荊父走上前,看著荊青冥指尖那縷白焰,又看了看池邊的青冥草,欲言又止。
“父親,您感覺如何?”荊青冥收斂氣息,關切地扶住父親。
“好多了,多虧了那朵白蓮……”荊父拍了拍他的手,目光卻緊緊盯著他,“你剛才說的……‘萬界傷口’、‘花仙使命’……你都知道了?”
荊青冥點頭:“在遺跡深處,看到了一些記憶碎片,感知到了那道‘傷口’的存在。”
荊父長歎一聲,眼中泛起淚光:“是時候了……你母親若在天有靈,也該欣慰了。她……她就是最初察覺到這道‘傷口’,並試圖尋找愈合方法的護花人之一啊!那所謂的‘係統’,便是她留給你的,凝聚了她畢生研究和對血脈期望的‘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