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火遺跡核心的塵埃尚未完全落定,那場驚心動魄的湮滅對撞所帶來的能量漣漪仍在虛空深處隱隱回蕩。然而,在荊青冥親手締造的“無間花境”深處,一種超越那場戰鬥的、更為深邃的秩序正在悄然穩固。
花境核心,並非尋常仙家洞府的瓊樓玉宇、仙氣繚繞,而是一片詭譎壯麗到令人心悸的奇景。
腳下,是漆黑如墨、卻又閃爍著無數細微如星塵般磷光的土壤——是為“寂滅黑壤”。它貪婪地吸收著來自虛空乃至更深層世界的各種遊離能量,尤其是那些被常人視若蛇蠍的汙穢、衰敗、死寂之力。站在這片土壤上,即便是一位真仙,也會感到自身生機仿佛在被無聲無息地抽離,道心蒙塵。
然而,在這片象征終極“寂滅”的黑壤之上,卻蓬勃生長著無法用言語形容的繁茂植被。
不再是單一的黑蓮。無數妖異、豔麗、怪誕的花朵與植株於此怒放。有藤蔓如觸須,蜿蜒扭曲,葉片上天然生著令人暈眩的紋路;有巨花色澤刺目,花蕊深處似有眼瞳開合,吞吐著彩色的毒霧;有樹木枝乾虯結如掙紮的肢體,結出的果實卻散發著純淨至極的生命能量,誘人采擷。
生與死,淨與穢,在此地完美交融,達成了一種動態的、由荊青冥絕對意誌主導的平衡。這裡,便是“枯榮律”具現化的疆域。
此刻,荊青冥懸浮於這片生滅之地的中央。他雙眸微闔,並未刻意運功,但整個花境的法則都隨著他的一呼一吸而輕微脈動。左手掌心,那朵凝實的“白焰黑蓮”靜靜旋轉,白焰躍動,帶來淨化與生機,黑蓮深邃,吞噬萬物歸於寂滅。兩種截然相反的力量不再是簡單的並存,而是構成了一個微縮的、不斷循環的宇宙。
他的意識,已不僅僅局限於花境,而是順著那些由“枯榮律”構建的法則絲線,蔓延向更為廣闊的天地。
在他的感知中,世界呈現出另一種麵貌。
仙域諸宗,昔日裡靈光衝霄、瑞氣千條的福地洞天,此刻在他“眼”中,卻像是黑夜中過於明亮的火炬,耀眼,卻……脆弱。它們的輝煌建立在不斷汲取外部靈脈、排斥一切“異質”的基礎上,如同無根浮萍,一旦靈脈枯竭或遭遇無法理解的衝擊,便可能瞬間黯淡。他甚至能“看”到某些大宗門內部,因天火遺跡之變、因他荊青冥的崛起而產生的恐慌與裂痕,那些心靈上的汙穢與陰暗,雖非邪魔汙染,卻同樣在侵蝕著他們的根基,可笑的是,他們對此一無所知,仍自詡純淨。
更遠處,那些被標記為“汙染區”、“禁區”的荒蕪之地,在荊青冥的感知裡卻並非死地。那裡彌漫著狂亂、混沌的能量,但也蘊含著一種原始、野蠻、未被馴服的“生”的力量。他能感受到其中一些微弱卻堅韌的意識,是在汙染中艱難保持自我、或是與之共生異化的存在。它們,本應是“枯榮律”的子民,是潛在的可被“收容”與“引導”的力量。
而虛空之中,來自“花仙祖地”方向的呼喚似乎更加清晰了一些,不再僅僅是悲傷,更夾雜著一種古老的悸動,仿佛一顆被汙穢包裹的巨大心臟,正在緩慢而沉重地搏動。那是一種召喚,也是一種……挑戰。
荊青冥緩緩睜開眼,眸中左眼黑蓮虛影一閃而逝,右眼則清澈如星,映照出整個花境的生滅流轉。
“權柄……”他低聲自語,指尖輕撫過白焰黑蓮的花瓣。
這權柄,並非天道賜予,亦非眾生供奉。而是他於絕境中掠奪,於毀滅中創生,以自身為熔爐,煉化淨與穢、生與死,最終強行從宇宙法則中撕裂、重塑並牢牢握於手中的工具!
它的根基,在於“掌控”。
心念微動間。
花境邊緣,一株原本肆意生長、幾乎要突破空間界限的巨大毒瘴花,忽然微微一顫,其過於狂放的生機被瞬間抽離部分,花瓣邊緣微微卷曲,顯露出一絲衰敗跡象,但其核心的毒源卻被淬煉得更加精純,不再無差彆擴散,而是溫順地收斂於花蕊之內。同時,它抽取腳下“寂滅黑壤”能量的效率,反而提升了一成。
另一處,一名不久前自願加入花境、身體已有部分異化的“遺塵穀”修士,正在艱難地對抗體內汙染的反噬,皮膚下不時凸起扭曲的肉芽。忽然,一股清涼中帶著威嚴的意誌掃過,他體內狂躁的汙染如同被無形的手梳理過一般,雖未減少,卻變得有序,不再衝擊他的神智,反而開始緩慢地反哺他枯竭的經脈。修士猛地睜開眼,朝著花境核心方向激動又敬畏地叩拜下去。
這便是“生滅權柄”的細微運用。不再是簡單的吸收或釋放,而是精妙到極致的調節與平衡。令生者可控,令死者可用。令淨者不驕,令穢者不狂。
“主上。”
虛空微瀾,身披黑袍、身形籠罩在淡淡灰霧中的遺塵穀主——如今的花境副城主——無聲無息地出現,恭敬行禮。他的狀態比來時穩定了太多,身上那半汙染的氣息與花境完美融合,不再有衝突排斥之感。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各方動向如何?”荊青冥並未回頭,目光依然落在手中的黑蓮之上。
“萬靈仙宗已封閉山門,內部清洗仍在繼續,‘淨化派’殘餘勢力或被肅清,或已潛逃,元氣大傷。宗主一係放出風聲,願承認我‘無間花境’之地位,希冀井水不犯河水。”穀主的聲音沙啞卻清晰,“其餘各大勢力,觀望者眾,恐懼者更甚。已有十七個中小宗門、家族暗中遞來拜帖,多是門下有人受汙染所困,或所據之地靠近汙染區,欲尋求庇護或……交易。”
荊青冥嘴角勾起一絲淡漠的弧度:“交易?可以。按‘枯榮律’辦事。獻上他們的‘誠意’,花境可予他們一片‘安息之地’,或是一次‘淨化梳理’的機會。價格,由我們定。”
“是。”穀主點頭,隨即又道:“此外,我們在邊境發現了幾股試圖潛入的勢力,有宗派修士,亦有散修,甚至疑似‘拜魔教’殘孽,目的不明,皆已處置。枯木衛巡邏隊已加強頻次。”
“跳梁小醜,不必理會。若再有敢犯境者,無論是誰,儘數化為花壤養料。”荊青冥的語氣平靜無波,仿佛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枯榮律’的威嚴,需以血與火來銘刻。”
“遵命。”穀主身形微微一顫,感受到那話語中不容置疑的絕對意誌與冰冷殺機,頭垂得更低。
“還有一事……”穀主略作遲疑,“關於蘇家……其家族聚居地附近出現異常能量波動,疑似小型汙染泉眼即將爆發。他們……再次發出了求救訊息,願舉族為奴,隻求……”
話未說完,便被荊青冥打斷。
“與我何乾?”他聲音依舊平淡,聽不出絲毫情緒起伏,“昔日因,今日果。花境非善堂,亦不渡無可救藥之輩。他們的命運,早已在自己選擇之時注定。”
他抬了抬手,指尖一縷白焰跳躍,映照著他冷峻的側臉:“此事,不必再報。”
“是。”穀主心中一凜,徹底明白了那位前未婚妻及其家族在主人心中的分量——早已如塵埃般微不足道,連一絲多餘的注意力都不值得浪費。憐憫?或許有過,但早已在那場遺跡獻祭的背叛中,被徹底碾碎,化為了滋養黑蓮的養料。
穀主悄然退下,身影融入花境的灰霧之中。
荊青冥獨自靜立,指尖的白焰緩緩沉入黑蓮中心,使得那黑白交融的奇景更添神秘。
他能感覺到,隨著花境秩序的建立、“枯榮律”的推行以及對那場湮滅能量的徹底消化,他對“生滅”的領悟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度。那並非單純境界法力的提升,而是一種對“規則”的更深層次理解和駕馭。
權柄正在固化。
如同鍛打燒紅的鐵胚,經過千錘百煉,去除了雜質,內部結構變得致密而堅韌,逐漸顯現出真正不朽的雛形。
這權柄籠罩之下,無間花境正成為一個獨立的、自成一係的“小宇宙”。在這裡,外界的天道法則被一定程度上隔絕、修改、覆蓋。荊青冥的意誌,便是最高法則。
他緩緩握緊手掌,白焰黑蓮隱沒於掌心。
一種前所未有的充實感與掌控感充盈全身。
目光抬起,越過花境詭譎的蒼穹,仿佛穿透層層空間,再次落在那遙遠而悲傷的呼喚傳來的方向。
“祖地……母親……”他低聲喃喃,“快了。待此間權柄徹底穩固,便是了結一切之時。”
“那些哀嚎,那些汙染,那些古老的悲歌……都將有一個答案。”
聲音落下,整個花境的所有生靈,無論是妖異的草木,還是異化的修士,亦或是冰冷的枯木衛,都在這一刻本能地微微震顫,向著核心的方向表示順從與敬畏。
生滅的權柄,於此地,固若磐石。
權柄的穩固,並非一蹴而就的靜默沉澱,它更需要一場淋漓儘致的演繹,一場足以銘刻於法則之上的實戰洗禮。
就在荊青冥心神與整個花境深度交融,體悟著生滅流轉的微妙平衡之際,一股極其尖銳、充滿侵略性與惡意的空間波動,如同滴入淨水的濃墨,驟然打破了花境邊緣地帶的寧靜。
這股波動並非來自已知的任何勢力,其能量屬性陰冷、晦暗,帶著一種褻瀆生命、扭曲秩序的純粹惡意,遠比“拜魔教”那些借助汙染的存在更為古老和……高級。它不像是在入侵,更像是在……同化與覆蓋,意圖將花境的邊緣法則強行扭曲成它所適應的模樣。
“嗚——嗡——!”
設立在花境邊界的一座黑石哨塔,其頂端鑲嵌的、由荊青冥親手銘刻了枯榮符文的警戒石,瞬間爆發出刺目的灰白光芒,發出了低沉卻瞬間傳遍整個花境的警報。幾乎是同時,那哨塔本身以及駐守其上的兩名枯木衛,接觸那詭異波動的部分開始發生可怕的異變——石材如同活物般蠕動、增生出怪異的肉瘤脈絡,枯木衛堅硬的身軀則開始軟化、分解,仿佛要融入某種粘稠的、黑暗的背景之中。
入侵點所在的天空,色澤變得黯淡汙濁,如同陳舊的血汙,空間結構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敵襲!”
“是高位格汙染!超越已知等級!”
“邊界法則正在被侵蝕!”
通過遍布花境的枯榮法則網絡,訊息瞬間反饋至荊青冥以及遺塵穀主等高層意識中。花境內,所有修行者,無論原本屬於何派係,此刻都感到一陣源自生命本能的戰栗,那是一種麵對天敵般的恐懼。
遺塵穀主的身影第一時間出現在荊青冥身側,灰霧下的麵容無比凝重:“主上!這股力量……從未見過!並非尋常邪魔,更似……某種規則層麵的侵蝕!”
荊青冥緩緩抬眸,看向汙染襲來的方向,眼神深處非但沒有驚慌,反而掠過一絲極淡的……興致。仿佛一位鑄劍師,正愁沒有合適的機會試劍鋒芒。
“跳梁小醜,總是不請自來。”他語氣平淡,一步踏出,已從花境核心消失無蹤。
下一刻,他已悄然立於那處被侵蝕的邊界上空。衣袍在扭曲的能量風中獵獵作響,而他周身三尺,仿佛有無形的絕對領域,一切異種能量皆不能近,不能侵。
他俯瞰著下方正在發生的可怕畸變。哨塔半石半肉,枯木衛正在失去形態,化為流淌的汙濁。那片區域的“寂滅黑壤”活性被壓製,妖豔的花朵正在快速枯萎、腐敗,散發出令人作嘔的甜腥氣味。
入侵的本質,在他那雙能洞察能量本源的眼眸中清晰呈現——那並非單純的毀滅,而是一種強製性的“轉化”,一種將其它一切規則與存在,都強行拉入其混亂邪惡體係的行為。
“試圖在我的領域,覆蓋你的規則?”荊青冥輕聲自語,嘴角那絲淡漠的興致化為冰冷的嘲諷,“愚不可及。”
他甚至沒有動用掌心那朵威力無窮的白焰黑蓮。
隻是緩緩抬起了右手,五指微張,對著那片被侵蝕的區域,輕輕向下一按。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沒有絢爛奪目的光華。
隻有一種更深層次、更根本性的變動。
以他掌心為中心,一道無形卻磅礴無比的意誌瞬間降臨,如同最高立法者簽署了無可違逆的法案!
“此地,唯‘枯榮’可為律。”
言出法隨!
那正在瘋狂蔓延、試圖同化一切的詭異汙染能量,驟然一滯。仿佛奔騰的洪水猛地撞上了一道看不見的、絕對無法逾越的堤壩。它固有的侵蝕、扭曲、同化的規則特性,在遇到荊青冥所固化的“生滅權柄”時,第一次失去了效果,甚至……遭到了反製!
“滅。”
荊青冥口中吐出一個簡單的字節。
那些已被汙染畸變的哨塔、枯木衛,以及被侵蝕的土地,瞬間失去了所有“生機”——無論是正常的生機還是扭曲的汙染活性。它們在刹那間變得灰敗、脆弱,仿佛經曆了億萬年時光的衝刷,然後無聲無息地化為最原始的飛灰,簌簌落下,徹底歸於虛無。
不是淨化,不是驅逐,而是最徹底的……寂滅。從存在層麵上予以抹除。
然而,這並未結束。
“生。”
又一個字節落下。
那一片剛被徹底“寂滅”化為虛無的土地上,漆黑的“寂滅黑壤”瞬間重新滋生,並且比之前更加黝黑、深邃,充滿了一種吞噬萬物的底蘊。緊接著,一株株全新的、更加妖異強大的魔植破土而出,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瘋狂生長、綻放。它們的花朵更加豔麗,藤蔓更加猙獰,吞吐的毒霧甚至帶著一絲法則碎片的氣息。它們的存在,本身就是對那入侵汙染最直接的嘲諷與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