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裹著晨霧漫進大隊部時,劉會計的煙袋鍋子在窗台上磕得山響。
他哈著白氣蹲在紅漆檔案櫃前,十二格紅格子裡彆的組賬本都端端正正躺著,唯獨到打鐵鋪那格——空了。
昨兒後晌王師傅親自送來的,我還摸了摸封皮,是新刷的桐油。劉會計的手指在空格裡劃拉,像在找什麼遺漏的線頭,夜裡下了場小雨,我怕潮氣,特意拿塊油布蓋了櫃子......他突然彎腰鑽進櫃底,沾了兩手灰,摸出張皺巴巴的紙條,字寫得歪歪扭扭,賬上有鬼,莫信外人八個字洇著水痕,像團爛泥糊在紙上。
楊靖正蹲在院兒裡修犁耙,聽見門簾一響,抬頭就見劉會計攥著紙條衝過來,旱煙袋在褲腰上顛得響。
他趕緊放下錘子,草繩紮的圍裙都沒解,劉叔您慢著,這地剛掃過......小楊!劉會計把紙條拍在他掌心,指節抖得像篩糠,打鐵鋪的賬沒了!
楊靖的後頸一下繃直了。
他捏著紙條湊到鼻尖,有股子鐵鏽味兒——王師傅打鐵鋪的味兒。您先彆急。他把紙條疊成小塊塞進口袋,轉身往屋裡走,軍膠鞋踩得青石板響,咱先查查近三天的備案記錄。
大隊部的土炕被焐得暖烘烘的,楊靖把十二本備案賬一本本攤開。
魚塘組的支出寫著三月初一買魚苗二十尾,銀圓三角,三月初二買魚食五斤,銀圓兩角,連寫七天,數字整齊得像用尺子量過;磨坊組更絕,磨麵五十斤,工分三的記錄從早到晚排得溜兒齊,墨跡深淺都一模一樣。
他翻到牛棚組那本,紙頁上沾著草屑,字跡東倒西歪:三月初三,老周頭說給牛添把豆餅,我記成,他拍我腦殼說你這賬比牛屎還潦草楊靖突然笑了,指尖蹭過那團草屑——這才是過日子的賬。
念慈,他掀開門簾喊了一嗓子。
王念慈正蹲在灶房和小石頭娘烙煎餅,藍布衫袖管挽到胳膊肘,手腕上沾著麵。
聽見招呼,她扯過圍裙擦了擦手,發梢還掛著根蔥葉:咋啦?楊靖把兩本的賬塞給她,擠擠眼睛:縣婦聯指導員同誌,該您上場了。
觀摩會就設在大隊部。
王念慈站在炕沿兒上,把牛棚組的賬舉得老高:姐妹們看看,這草屑是牛棚地上撿的,這錯彆字是老周頭拍著桌子改的——她翻到某一頁,你們瞧,改成,紅筆圈了三個圈,比我教孩子們寫字還認真!底下小石頭娘最先笑出了聲:這賬看著糙,可透著股子熱乎氣兒!
散會時,小石頭娘像隻發現窩邊草被啃了的母雞,撲棱棱追上劉會計。
她拽著他的灰布衫角,聲音壓得比蚊子還小:昨兒後晌我去磨坊借篩子,瞅見老李從裡屋出來,手裡攥著兩張紙——一張疊得方方正正往懷裡塞,一張皺巴巴的往備案匣裡扔!劉會計的煙袋掉在地上,驚得房梁上的麻雀撲棱棱亂飛。
楊靖聽了直搓手:大山哥,得勞您這副鐵肩膀了。張大山正蹲在牆根兒啃煎餅,聞言地把餅拍在石頭上,煎餅屑飛得老高:甭說旁的,我帶倆民兵這就去!他風風火火衝進磨坊時,老李正往地窖裡塞麥麩,見他黑著臉掀草席,腿肚子直打顫:副隊長您這是......少廢話!張大山扒開麥麩,底下整整齊齊碼著一摞賬本,最上麵那本翻到趙老拐那頁,密密麻麻記著磨私麵五斤,工分兩替老錢頭磨蜂蠟,工分三,合計三百多工分,墨跡都快浸透紙背了。
好啊!張大山的大嗓門能震飛房梁上的灰,敢跟製度藏貓貓?
我這就去公社......大山哥!楊靖一把拽住他胳膊。
他望著老李慘白的臉,又想起昨兒趙老拐攥著自留地賬本的模樣——這賬,藏的是怕露怯的心思啊。現在揭,是打人;現在教,是立規。他轉身對劉會計說,叔,咱連夜印《共治賬本三原則》,明兒天不亮就貼到各組門口。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大隊部門口圍了一圈人。
楊靖舉著磨坊的私賬站在台階上,王念慈點了把火,火苗地竄起來。共治不怕有錯,怕的是不敢見光!他的聲音混著火星子往天上躥,老趙叔,他彎腰扶起跪在地上的趙老拐,老人的膝蓋在青石板上蹭得發紅,往後您當賬目監督員,用您這雙看了三十年賬的老眼,盯住新規矩,成不?趙老拐抹了把眼淚,喉嚨裡發出破風箱似的聲音:
當晚,劉會計的旱煙袋終於點著了。
他哼著小曲兒往檔案櫃裡塞賬本,手突然頓住——打鐵鋪那格不知啥時候多了本賬,封皮還帶著桐油的清香。
扉頁上用鐵筆刻著一行字:錘可斷,賬不虛。楊靖湊過去看,字跡深深刻進紙裡,像王師傅打鐵時的力道。
係統提示音在耳邊地一響:【製度信任危機化解】達成,解鎖村級共治透明度評估體係
他合上檔案櫃,紅漆格子在油燈下泛著暖光。
王念慈端著熱粥進來,發梢的蔥葉早沒了,手腕上還沾著麵:明兒我想組織個......共治陽光日?楊靖笑著接話。
王念慈愣了愣,隨即笑出兩個小酒窩:你咋知道?楊靖望著窗外漸亮的天色,春陽正往窗紙上爬,像撒了把金粉:因為該讓陽光,曬透每個角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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