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靖蹲在圖騰柱旁,指腹蹭過藍圖邊緣的毛邊。
牛皮紙上“紅薯加工廠一期)”幾個字被月光浸得發亮,像撒了把曬乾的玉米渣。
他能聞到紙上淡淡的墨香混著新翻泥土的腥氣——係統剛兌出來的物件總帶著股說不出的“新”,像供銷社剛拆封的筆記本,又像奶奶過年才拿出來的藍花碗。
“小楊!”
鐵鍬頭磕在青石板上的脆響驚得他一激靈。
抬頭見張大山扛著鐵鍬站在五步外,褲腳沾著濕泥,鍬刃還掛著根狗尾巴草。
這位副隊長平時總板著臉訓人,此刻卻擰著眉毛,鐵鍬把在地上戳出個小坑:“昨兒後半夜我帶倆小子去量那窪地,土鬆得能攥出水,排水渠順著山根走,倒真是塊建廠的好地兒……”他忽然把鐵鍬往地上一杵,“可咱先說清楚,這廠子歸誰管?是平安屯當大拿,還是三屯輪著坐莊?”
楊靖捏著藍圖的手鬆了鬆。
他早料到會有這一茬——上回共耕田分收益時,柳樹屯的老周頭還為多扛了半袋麥麩跟趙家嶺的二柱子紅過臉。
他故意把藍圖往懷裡收了收,咧嘴笑:“張叔您這是怕我吃獨食?明兒夜裡三屯代表來倉庫碰個頭,您帶著算盤來,咱們把章程掰扯明白。”
當晚平安屯倉庫的油燈比往日多掛了兩盞。
劉會計搬來他那口祖傳的榆木櫃當會議桌,櫃麵擦得能照見人影——聽說要討論廠子大事,他天沒黑就用絲瓜瓤擦了三遍。
楊靖剛把藍圖攤開,趙家嶺的趙隊長就扯著嗓子開了頭:“建廠子要五百工分、三千紅票,我們趙家嶺出人出牛棚,總不能連鑰匙都摸不著!”
“那簡單!”小石頭娘抱著已經睡熟的小石頭擠到櫃前,她今兒特意換了件洗得發白的藍布衫,領口還彆了朵野菊花,“三屯各派一個管賬的、一個管工的、一個管出貨的,倉庫鎖眼兒裝三把鎖,少一把鑰匙都打不開庫門!”她低頭戳了戳小石頭的小胖手,“我家石頭他爹在縣醫院養傷,我也算半個當家人,我能當這個管工的!”
眾人紛紛點頭,連趙隊長都摸了摸下巴:“這法子中,誰也彆想搞小動作。”楊靖卻瞥見王念慈在筆記本上畫了個三角,筆尖點著三角中心輕聲道:“可廠子要活起來,得有人牽頭。要是今天你說往東,明天他說往西,篩子似的沒個準星,紅薯堆在地裡發芽都沒人挖。”
倉庫裡的熱鬨聲突然低了半度。
楊靖盯著王念慈筆下的三角——她總愛用這種法子梳理事情,上次服裝廠分裁剪組和縫紉組,也是畫了個三角標“針腳”“尺寸”“速度”。
他摸著後頸笑:“王同誌說得在理,要不咱們……”
“明兒再說!”張大山突然一拍桌子,震得油燈跳了跳,“我這老腦筋得回去想想。”他抓起桌上的藍圖複印件卷成筒,臨出門又回頭瞪楊靖,“你小子彆耍滑頭,我明早帶著我家那口子來——她算盤比我打得精!”
楊靖望著他風風火火的背影,係統麵板突然彈出條提示:“檢測到管理爭議,解鎖【任務拆解術】技能類):將複雜任務拆解為可執行單元,完成度+30。”他低頭抿住嘴,指甲在桌下掐了掐掌心——這係統倒是會挑時候。
次日天剛蒙蒙亮,平安屯、趙家嶺、柳樹屯的公告欄上各多了張紅紙。
平安屯的寫著:“尋石匠一名,需打二尺見方地基石十塊,完成獎工分三十。”趙家嶺的是:“舊倉木料限三日內拆完,能扛動房梁的記工分四十。”柳樹屯的最有意思:“收麻繩一百斤,編濾袋五十個,婦女娃娃都能上手,每個濾袋獎玉米餅半塊。”
三天後再看,平安屯老石匠蹲在曬穀場敲石頭,錘子聲脆得像敲銅鑼;趙家嶺的壯小夥兒扛著房梁排成長龍,二柱子邊扛邊喊:“這房梁比我媳婦的裹腳布還老,拆了正好!”柳樹屯更熱鬨,大姑娘小媳婦圍在老槐樹下編麻繩,小石頭趴在他娘腿邊撿斷繩頭,嘴裡還叼著半塊玉米餅——那是楊靖讓係統兌的,比供銷社賣的還香。
“都齊了!”楊靖在倉庫裡把三張任務卡背麵朝上一拚,露出統一的藍色編號“001003”,“活兒是分著乾,可根兒都在這廠子上。就像張叔家那口老鍋,鍋身鍋沿兒鍋鏟,少一樣都煮不成熱乎飯。”
張大山撓著後腦勺笑:“你這招兒,比我扯著嗓子喊十遍‘上工’還靈!”趙隊長捏著任務卡直點頭:“我家那小子拆房梁拆得渾身是汗,說比在隊裡乾農活痛快——原來有盼頭的活兒,乾著不費勁。”
動工那天的日頭毒得很。
王念慈帶著服裝廠的女工挑來兩大筐烙餅,芝麻香混著蔥香飄出半裡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