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陽把曬穀場的青石板曬得發燙,楊靖蹲在糧堆旁,指尖撚起粒稻穀。
新收的粳稻還帶著田裡的清苦香,卻被十屯代表們的吵嚷聲衝得七零八落。
劉會計,你再算一遍!柳樹屯老趙頭把算盤拍得劈啪響,昨兒各屯交的糧數都記在互助錄上,怎麼到總倉就少了一百三十斤?他豁牙的嘴噴著唾沫星子,莫不是有人往褲腰裡塞米?
劉會計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鏡,後頸汗濕的藍布衫貼在背上。
他把賬本往糧堆上一攤,指節戳著合計欄:各屯報的數加起來是三千二百斤,可這堆過了三遍公秤,隻有三千零七十。他抬頭時眼眶發紅,我老劉當三十年會計,賬本子沒臟過,你們信不過秤,還信不過我?
張大山扛著鐵鍬擠進來,鐵鍬頭磕在糧堆上,驚得麻雀撲棱棱亂飛:查!
各屯自個查!他粗聲粗氣地吼,我平安屯的糧袋子都紮了麻繩,誰要是偷摸解繩頭,我拿鐵鍬拍他腚!
可查了半日,各屯都拍著胸脯說沒短斤少兩。
日頭偏西時,老趙頭突然揪住張大山的褲腳:就數你家牛車最後運糧!
我瞅見你車軲轆縫裡往下掉米粒!他扯著嗓子喊,準是你路上顛顛,把糧顛自個家缸裡了!
張大山的臉瞬間漲成紫茄子,鐵鍬砸在地上。
他攥著老趙頭的衣領子,脖子上的青筋跳得像要繃斷:你個老渾蛋!
我張大山運糧時車幫上綁了油布,米粒是路上碾了野雀食的!
都鬆手!楊靖擠到兩人中間,胳膊肘一頂把張大山推開。
他望著周圍越圍越緊的人群,忽然笑出聲:各位叔伯,咱這共耕田種的是十家的心,要是因為幾升米紅了眼,那才真叫人笑話。他衝王念慈使個眼色,明兒開曬糧會,所有拿共耕券的都來,親眼看著糧食過秤、入倉、貼封條——您老要是想看我楊靖脫了褲子稱,我也脫!
哄笑聲裡,張大山憋紅的臉慢慢褪了色。
他踹了腳地上的鐵鍬:算你小子會來事。
曬糧首日,曬穀場擠得跟過年趕大集似的。
楊靖蹲在糧堆前,看劉會計拆了袋新糧。
金黃的穀粒嘩啦啦鋪在白粗布上,他捏起根稗草晃了晃:瞧見沒?
這袋裡有七根草籽,半塊土坷垃。他又抄起杆老秤,按規矩,雜質得摳出來再稱淨重——要是連草籽都算成糧,您說能不少斤兩?
張大山蹲在旁邊,突然抓起把穀子搓了搓,湊到鼻子前嗅:這穀潮氣重!他從褲兜摸出杆小銅秤,我家曬糧時,穀粒得能咬出脆響。他把穀子往秤盤上一倒,公秤稱十斤,我這秤才九斤半——合著咱曬不乾的潮氣,都算成糧壓秤了!
楊靖一拍大腿:張叔說得對!他扯過塊紅布,從今往後,每袋糧貼雙秤簽——公秤、民秤各記個數,差額超三兩,重曬!他把紅布往糧堆上一係,誰要是覺得不公,當場掀了我的秤!
人群裡爆發出叫好聲,老趙頭搓著豁牙直樂:小楊這法子實在!
可第三日晌午,王念慈抱著半袋米衝進曬穀場。
她素淨的藍布衫沾著泥,發辮上還掛著草屑:靖哥,倉房後牆根有個老鼠洞,我順著挖,挖出這袋糧!她抖開米袋,您看這印子——平安屯公倉
劉會計的眼鏡掉在地上。
他撿起米袋翻來覆去看,手指直打顫:這是年初分糧的老袋子,早該燒了的......
楊靖沒接話,蹲下來用炭筆拓下米袋上的紅印。
等夜校的姑娘們把共耕券存根抱來,他翻了兩頁突然停住:這袋糧對應的七張券,都是李二柱代領的。他抬頭掃過眾人,可十屯裡,有叫李二柱的嗎?
全場鴉雀無聲。
張大山突然踹翻條長凳:他娘的!
我媳婦那堂弟就叫李二柱!
前兒還來借牛車,說幫人運袋米換酒錢......他蹲下來抱頭,是我沒看住車,該打!
楊靖把一筐新米推到他跟前:張叔,車是您家的,心不是您家的。他掏出張連心券塞過去,這十斤糧是獎您的——要不是您說實話,咱還揪不出這爛耗子。
當夜,十屯的燈油都熬得透亮。
楊靖在燈台下鋪開新寫的章程,火盆裡的半袋贓糧作響。
李家窪支書摸出塊新刻的木印,地蓋在紙頁末尾:三眼印——記事、領糧、監秤,少一個印,糧不進倉。
王念慈靠在門框上,看火星子撲棱棱飛上天:你早知道會出這檔子事?
火種埋得深,才有底氣燒臟東西。楊靖撥了撥火盆,要是共耕糧順順當當,誰知道咱們的秤準不準,人心齊不齊?他望著餘燼裡忽明忽暗的光,等把這些灰掃乾淨......
十屯共議會散後第三日清晨,楊靖推開倉房門。
晨霧裡,曬穀場的青石板泛著濕意,卻早已有黑壓壓的人影往這邊湧。
王念慈端著碗豆漿過來,指了指遠處:劉會計說,各屯都帶著新刻的秤杆,要當眾驗咱們的雙秤簽
楊靖接過碗,看人群裡張大山舉著杆紅漆秤晃悠,老趙頭攥著本新抄的《共耕守則》直翻頁。
他把豆漿碗放在裝著春苗券的木匣旁,木匣縫隙裡漏出點光,映得三眼印的紅戳亮堂堂的。
該收的,不止是糧。他望著越聚越多的人群,笑著往曬穀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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