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裡裡外外的貓膩,郭長友自然無從知曉,所以他現在整個人都愣住了。
“講政治?”
郭長友絞儘腦汁,也想不通這件事跟政治有什麼牽扯。
從技術的層麵分析,PHS先天不足,是條死胡同。
從政策的層麵解讀,郵電部明確鼓勵和發展的方向是GSM,這代表著國家意誌。
無論是技術還是政策,小靈通項目都像是在懸崖邊上跳舞,隨時都要被上麵掐死。
這影響小靈通的政治因素,到底是從何而來?
考慮到郭長友今後畢竟是興科通信領域的技術帶頭人之一,江振邦還是選擇耐心地解釋一番,算是教育培養,也是在對方心中樹立自己的威信。
“現在對郵電部的拆分,隻是一個開始。”
“電信總局現在是什麼狀況?政府管理、網絡運營、業務經營,全攥在手裡。既是規則的製定者,又是賽場上唯一的運動員,這是絕對的壟斷。”
“去年成立的聯通公司,看起來是分了一杯羹,可實際上呢?它能跟電信總局掰手腕嗎?根本不是一個量級的對手。所以,上麵打破壟斷、激活市場的目的,並沒有真正達到。”
郭長友順著江振邦的思路點了點頭,這些信息他作為一個業內人士自然清楚,但依舊不明白這和PHS有什麼關聯。
“所以,接下來還得拆。”
江振邦繼續道:“像電信總局手裡的尋呼、移動、固網這些業務,很可能會被進一步剝離。我個人判斷,未來至少會拆分出三家旗鼓相當的公司,各自經營一塊業務,先從內部形成製衡。”
實際上,何止三家,到了兩千年,那就是七雄並立了,
除了後世公眾廣為人知的:聯通、移動、電信,這三大運營商之外,陸續還成立了網通、吉通、鐵通、衛通……
郭長友思索著,很快發現了其中的矛盾點:“江董,那不對啊。如果每個公司隻經營一項業務,比如A公司做固話,B公司做移動,那在各自的領域裡,不還是形成了新的壟斷嗎?”
“彆急嘛,上麵肯定會給他們都發放全業務牌照,讓這幾家公司都能做固話、也能做移動,在同一個市場裡真刀真槍地競爭。但這個牌照的發放,一定會有先後順序,有個時間差。”
江振邦又問:“你知道為什麼不會同時給他們發移動牌照嗎?”
郭長友若有所思,江振邦直接解答:“如果同時發全業務牌照,看似公平,但原本就手握固網資源的A公司,優勢太大了。他可以利用現成的客戶基礎、線路資源,輕而易舉地把剛剛起步的B公司掐死。這樣一來,拆分就失去了意義,還是換湯不換藥的壟斷。”
這就是未來,上麵遲遲不給電信發移動牌照的原因之一。
郭長友恍然,隨後又皺眉道:“那江董你說的這些事兒,和小靈通項目的成敗到底有啥關係呢?”
郭長友很不理解,而且剛到興寧工作不到一個月,他這就開始帶口音了!
江振邦笑著搖頭:“你的政治素養還是有待提高啊,去問問何總工吧。”
“我如果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他就不會再追問我為什麼了。”
郭長友的表情瞬間僵硬。
這句話,就是江振邦的敲打了,比任何直接的批評效果都要好。
沉默兩秒,給了郭長友一個思考的時間,江振邦又問:“你覺得,能進興科董事會的這個總工程師職務,需要具備的最重要的能力是什麼?”
郭長友試探著回答:“技術能力?要能洞悉行業發展方向,引領公司技術路線,解決最尖端的研發難題…還有,講政治?”
江振邦笑道:“你這是鸚鵡學舌,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了。”
微微一頓,他道:“興科未來要做什麼?通信、消費電子、計算機和互聯網,三駕馬車齊頭並進。你告訴我,這個世界上有誰,能同時精通上麵這些領域的核心技術?”
郭長友下意識搖頭:“不可能有這樣的人。”
“所以,興科的總工程師,技術能力是次要的,這個職務更像是一個技術領域的政委。”
“總工要保證研發隊伍的思想統一,保證團結一致,保證董事會定下的戰略方針能不折不扣地執行下去。”
江振邦停下來,和藹地問郭長友:“我這麼講,你理解了嗎?”
郭長友想了想,重重一點頭:“董事長您說的對。”
江振邦嗯了一聲:“馮秘書已經把蛋糕定完了,兩個雙層大蛋糕,中午前就能送到。等下你親自去找何總工吧,把原型機的好消息告訴他,再向人請教一下你的問題。”
“中午你們一起吃蛋糕,讓何總工來切,我就不來了。”
言罷,江振邦語氣加重:“帶隊伍,最重要的還是講政治,守規矩,搞團結!”
“這個原型機搞出來了,你就算不通知何總工,你以為他能不知道嗎?搞不好他比我都先知道。”
“你這麼做太欠考慮了,這不是你的水平嘛!我對你是寄予厚望的呀!”
郭長友隻能虛心說:“對對對,是我的問題,保證不會有下次了,那我一會跟何總工…道個歉?”
“這個就不用我多說了,自己看著辦。”
江振邦擺擺手,飄飄然的走人了。
三言兩語之間,江董事長敲打了功臣悍將,又將一個可能會在興科內部引發大問題的小矛盾,化解於無形之中。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