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點四十,陽光剛爬上窗台,顧軒把那張貼著“媽,我想你了”的兒童貼紙夾進了《行政公文寫作規範》第137頁——不是藏,是明晃晃地塞進去,像故意讓人翻到。
他昨晚攥了一夜,掌心汗漬把字跡暈開了一點,但“yh勿刪”四個鉛筆小字還在,隻是更淡了。
張宏今早沒來。
顧軒知道,這孫子肯定在躲風頭。昨天那份手寫清單被抄得連錯彆字都複刻,說明他已經上鉤,現在就差一個引爆點。
但引爆點不能由他來點。
得有人幫他拆掉u盤那層殼。
午休鈴響前五分鐘,顧軒拎著飯盒從工位起身,路過江楓辦公室時腳步一拐,直接推門進去。
江楓沒抬頭,筆尖穩穩落在稿紙上,墨跡順著“為人民服務”四個字的撇捺流淌下來,像一條不會斷的小河。
“你那個老係統模擬器,”顧軒靠在門框上,聲音壓得比空調風還低,“現在能用嗎?”
江楓這才抬眼,眼神裡沒驚訝,隻有種老朋友才懂的疲憊:“你又搞到什麼不該碰的東西了?”
顧軒沒答,隻是掏出u盤放在桌上,動作輕得像放下一顆定時炸彈。
江楓盯著那玩意兒看了三秒,忽然笑了:“你真是瘋了。”
“我不瘋怎麼活到明天?”顧軒也笑,語氣輕鬆得像在聊中午吃啥,“我隻是覺得,有些賬,該算清楚了。”
這話聽著像複仇,其實不是。
他知道江楓聽得懂——他們這群底層爬上來的人,最怕的不是死,是永遠活在彆人寫的劇本裡。
江楓沉默了幾秒,手指敲了敲桌麵,然後起身鎖門,拉上百葉窗,最後把鋼筆插回襯衫口袋,仿佛完成某種儀式。
電腦開機聲響起,他一邊敲密碼一邊說:“這玩意兒隻能運行十分鐘,之後自動清空緩存。你要敢接這燙手山芋,我就陪你瘋一把。”
顧軒拇指摩挲檀木珠,裂紋硌著指腹:“我更享受解謎的過程。”
屏幕藍光亮起那一刻,兩人臉都被映得發青。
不是因為緊張,是因為終於有人敢一起往前邁一步了。
文件解鎖成功,彈窗跳出來的一瞬,顧軒看見江楓喉結動了一下。
他知道對方在想什麼——這不是基層貪腐那麼簡單,這背後站著的人,能把他們碾成渣。
但他沒退。
反而點了根煙,吐出一口白霧後低聲說:“你打算怎麼玩?”
顧軒沒回答,隻盯著屏幕上跳出來的第一行字:“2023年q2基建撥款流向異常記錄”。
不是金額,不是賬戶,而是“流向異常”。
四個字,輕飄飄的,卻比刀子還鋒利。
這才是真正的破局口——不是揪誰的小辮子,是直接掀桌子。
江楓掐滅煙,聲音啞了:“你確定要走這條路?”
顧軒點頭,眼神沒飄一絲:“我不怕他們查我三年前的報銷,我怕他們永遠藏在暗處。”
江楓看著他,忽然伸手拍了下他肩膀:“行,兄弟,這次算我入局。”
話音落定,辦公室外走廊傳來腳步聲。
不是張宏那種虛浮的,也不是保安那種機械的。
是林若晴。
她穿著卡其色風衣,手裡拎著錄音筆,但沒開。
顧軒一眼就看出她在觀察什麼——他和江楓之間的空氣,是不是緊繃的;他們的表情,是不是藏著秘密。
她站在門口沒進來,抬手捋了下鬢角,腕表反光一閃。
顧軒懂了。
她在錄。
不是為了害他,是為了保自己。
他停下腳步,衝她點頭:“最近風大,記者同誌也該戴帽子。”
林若晴沒否認,嘴角一揚:“風再大,也吹不散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