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順著屋簷滴進窗台,水珠砸在鐵皮遮雨棚上發出悶響。顧軒站在三樓走廊儘頭,鑰匙插進鎖孔前停了兩秒。
門沒鎖。
他推門進去,屋裡一股陳年煙味混著威士忌的甜腥。客廳茶幾上擺著半杯渾濁的液體,杯底沉著兩塊發黃的冰糖。
他沒開燈,反手關上門,從外套內袋摸出一隻微型手電。光束掃過牆麵,照片全被撕了,隻留下泛黃的膠痕。書桌抽屜拉開,空的,但角落有酒漬,邊緣還粘著一點冰糖結晶。
“喝完酒,還得加糖。”他低聲說,聲音在空屋裡撞了一下。
這人倔得離譜,連死局都要甜一口。
他蹲到床邊,手指順著床板縫隙一寸寸摸。老式木床,邊角有燒痕,像是被什麼燙過。他用力一掀,床板鬆動,底下壓著個塑料袋。
袋裡是半塊冰糖,和一張便簽紙。紙背用紅筆寫著:“zc07存證已毀,非我本願。”
字跡歪斜,像是寫得極急。紅墨水泛著暗光,仔細看,不是墨水——是乾了的血。
顧軒把塑料袋收進內袋,轉身走向客廳。壁燈老舊,罩子發黃。他踩上沙發,擰下燈罩,手指探進夾層。
摸出一卷錄音帶,還有一封信。
信紙是那種審訊室用的登記表,背麵密密麻麻全是血字,字跡斷續,像是寫一陣,停一陣,再咬破舌尖繼續寫。
“他們抓了小雅……我隻能燒……數據在雲端第七層……密碼是她生日……彆信內鬼……秦……”
最後一個“秦”字隻寫了一半,右邊一捺拖得老長,像被人突然拽走。
顧軒把信翻來覆去看了三遍。血是舌尖咬出來的,字越往後越深,像是用儘力氣在刻。紙角有口水痕跡,混著血,乾了發黑。
他忽然想起周臨川那晚在飯局上說的話:“有些火,燒的是自己。”
原來不是比喻。
這人自己點了火,燒了證據,也燒了自己。
顧軒把信和錄音帶裝進防水袋,貼身收好。他走到臥室牆邊,從包裡掏出一支熒光筆,在牆上寫下七個字:
你未背叛,我來承擔。
字跡泛著微弱的綠光,關燈後才看得清。
他拍了張照,存進burnerphone,然後用濕布把牆擦乾淨。又把地板、桌角、門把手全都擦了一遍。
臨走前,他最後看了一眼那半杯威士忌。
杯底冰糖還在,沒化。aibox的夾層。
剛下到一樓,門房大爺探出頭:“找人?”
“修水管的。”顧軒說,“周警官說他家漏水。”
老頭搖搖頭:“早搬了。前天有個女的來接孩子,說是姑姑,叫秦婉。”
“秦婉?”
“嗯,登記本在這兒。”老頭遞出一本破舊的訪客簿。
顧軒低頭看。簽名欄寫著“秦婉”,字跡僵硬,筆畫像描出來的。聯係電話一欄畫了道斜線,寫著“暫無”。
他掏出手機,對著簽名拍了張照,又掃了一眼日期——三天前,晚上十一點十七分。
正是省督查組抵達前夜。
他合上登記本,還回去,順手塞了張百元鈔在本子底下:“辛苦您了。”
走出家屬樓,雨小了點。他站在路邊,從口袋掏出那張帶血的便簽。
血字在路燈下泛著暗紅,邊緣有灼燒痕跡,和財政檔案室火災現場的紙片一模一樣。
這人燒了證據,卻留了這一角。
不是失誤。
是故意的。
他知道有人會來查,所以他把真相藏在火裡。
顧軒把便簽重新封好,指尖劃過檀木珠串。那顆鬆掉的珠子早不見了,他沒補,就讓它空著。
他拉開襯衫袖口,露出珠串內層的小暗格。這是妻子留下的老物件,中空,能藏東西。他把防水袋塞進去,輕輕一推,卡進空位。
珠子空了一顆,正好藏住秘密。
他抬頭看了眼天,烏雲裂開一道縫,漏出半顆星。
手機震了一下。
burnerphone彈出一條新消息:“審計局服務器日誌物理備份,明早六點,舊檔案庫b區,鑰匙在通風口第三塊鬆動鐵皮後。”
發信人是陳嵐。
他盯著那條消息看了五秒,刪了。
這種時候,誰給的路都不好走。
他轉身走向停在街角的車,剛拉開車門,眼角掃到對麵巷口。
一輛黑色轎車停著,車窗貼膜,看不清裡麵。
車尾牌照被泥糊住,隻露出“738”三個數字。
他沒動,就站在車門邊,掏出手機,對著那輛車拍了張照。
閃光燈亮的瞬間,車內人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