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還在掌心震動,顧軒沒接,盯著廣場電子屏上那條跳到83的dna比對進度條。風從玻璃幕牆的縫隙鑽進來,吹得他袖口的檀木珠輕輕磕在窗台上,發出細微的“嗒”聲。
三秒後,他按下接聽鍵。
“顧軒。”電話那頭是周臨川,聲音像從井底撈上來的,悶,沉,帶著點砂紙磨鐵的粗糲,“台風的事,得見個麵。”
顧軒拇指在珠串上繞了三圈,沒問地點,也沒問時間。
他知道這種電話不是商量,是通知。
“你說。”
“老城區,廢泵站。”周臨川頓了頓,“就現在。”
顧軒掛了電話,把遙控器塞進西裝內袋。外麵天光已經大亮,但雲層壓得低,整座城市像泡在渾水裡。他走出市政廳,一輛黑色轎車停在側門,車窗降下,林若晴坐在駕駛座,抬手捋了下鬢角。
他搖頭,抬腳往地鐵口走。
她沒追,也沒按喇叭,隻是把車慢慢開走了。
地鐵換乘步行二十分鐘,老城區的巷子還是十年前的樣子——電線亂拉,牆皮剝落,幾家早餐鋪冒著白氣。廢泵站藏在兩條窄巷夾角裡,鐵門鏽得隻剩半扇,門框上掛著一把老式銅鎖,掛著,沒鎖死。
顧軒推門進去。
裡麵比想象中乾淨,水泥地掃過,角落堆著幾捆舊水管,牆上掛著張泛黃的管網圖,墨跡都褪了色。周臨川背對著他,站在窗邊,左手虎口那道燙傷疤痕在光線下泛著暗紅。
聽見腳步,他沒回頭,隻說了句:“你來得比我想的快。”
“你約的,我不來,你反而該懷疑了。”顧軒靠在門框上,袖口珠子蹭著鐵皮,“說吧,什麼事?”
周臨川轉過身,手裡捏著個一次性紙杯,裡麵是便利店買的黑咖啡,沒加糖。他喝了一口,聲音低下去:“台風那晚,你讓清潔車停在b區3號排水口,像早知道那裡有問題。”
顧軒不接話,反問:“你當時在b區巡查,沒發現管網壓力異常?”
周臨川眼神閃了下。
兩秒沉默。
“壓力表被人動過。”他終於開口,“數據跳了三次。我查了記錄,維保單位是王金強侄子的公司,合同去年續的,走的是‘應急采購’通道。”
顧軒點頭,像是早料到。
“所以你是來告訴我這個的?”
“不。”周臨川把紙杯捏扁,扔進角落的鐵桶,“我是來問你——你到底想乾什麼?扳倒王金強?還是借他上位?”
這話問得直,也狠。
顧軒沒動,手指在珠串上輕輕一撥,一顆珠子滑到指尖,又彈回去。
然後他從內袋抽出一張折疊的a4紙,隻展開一角,推到周臨川麵前。
紙上是加濕器濾網的照片,邊緣一圈白色結晶,像是鹽霜。
“這是我妻子最後值班那天的溫濕度記錄。”他說,“她死的那天,市政廳加濕器也出了問題,濾網堵了,維修單寫著‘自然結晶’。”
周臨川盯著那張紙,沒伸手。
“你覺得是巧合?”
“九七年孤兒院火災,”顧軒聲音沒抬,“負責安全驗收的,是王金強的恩師。三年後,他調任市建委,第一份簽字的工程驗收單,就是現在b區那片管網改造。”
周臨川猛地抬頭。
“你查過97年的事?”
“我查過所有他經手的項目。”顧軒把紙收回來,折好,“從那時候起,他就學會了——用溫濕度、壓力差、材料老化,來掩蓋人為失誤。隻是沒人敢把這些點連起來。”
周臨川站在原地,呼吸重了幾分。
他忽然問:“你手裡有多少?”
“不多。”顧軒笑了一下,“但足夠讓一台加濕器說出它不該說的話。”
周臨川沒笑,反而更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