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在床頭櫃上震了第三下,顧軒才睜眼。窗外天剛蒙亮,雨沒停,簷水砸在鐵皮棚上像敲鼓。他沒看屏幕,直接劃開接聽,應急辦老李的聲音劈頭蓋臉:“老城區滑坡!三戶人家被埋,人還沒撤出來!”
他坐起身,拇指蹭了下袖口的檀木珠,聲音沒一點剛醒的糊勁:“消防、醫療、街道,現在誰在現場?”
“都沒到齊!消防隊說等指揮命令,街道辦主任電話打不通,醫療組說沒書麵授權不敢進——”
“我現在出發。”顧軒掛了電話,抓起西裝就往身上套。皮鞋剛踩進一半,手機又響,周臨川來電。
“車在樓下等你。”周臨川嗓音低沉,“兩輛救援車,我調的,車牌尾號78和31,司機知道規矩。”
“謝了。”顧軒扣上最後一顆扣子,抓起車鑰匙,“現場彆提我名字,就說臨時協調組來了人。”
車子衝進雨幕時,天邊剛透出點灰白。路麵全是積水,車輪碾過去嘩啦作響。顧軒一路沒說話,手指在檀木珠上一粒粒滑過,像在數秒。
現場比預想的亂。
泥水順著山坡往下淌,幾間老屋歪斜著,最裡麵那棟牆裂得像蜘蛛網,門口堆著半人高的泥塊。幾個穿製服的站成一圈,誰也不動。
顧軒下車就往裡走,皮鞋陷進泥裡都沒停。他徑直走到人群中間,掏出手機打開前置攝像頭,鏡頭掃過所有人臉。
“從現在開始,所有行動全程直播。”他聲音不高,但每個字都砸在地上,“我宣布成立‘0725應急臨時指揮部’,編號備案,所有調度錄音錄像,責任到人。誰不配合,名字第一個上追責名單。”
沒人吭聲。
消防隊長皺眉:“你誰啊?有上級授權嗎?”
顧軒沒答,從公文包抽出一張紙,遞過去。是陳嵐手抄的資金流向圖複印件,他指著其中一行:“王局前天批的應急油料,80進了私人車隊油箱。你現在不救人,等明天審計組進來,第一個問話的就是你。”
消防隊長臉色變了。
顧軒把紙塞回包裡,環視一圈:“現在聽我調度。消防一組清障,二組準備破門;醫療組在空地搭臨時救護點;街道辦的人馬上聯係家屬,確認被困人數。十分鐘後我要看到進度。”
沒人再推諉。
他卷起襯衫袖子,抄起一把鐵鍬就往泥堆裡衝。幾個年輕隊員愣了下,跟著撲上去乾。泥水濺到臉上,他抹一把,繼續挖。
“沙袋!快壘防洪堤!”他吼了一聲,“再塌一次,整片都得埋了!”
周臨川不知什麼時候到了,遞來一袋沙袋:“調來了二十包,後續還在路上。”
“不夠。”顧軒接過,扛起就往坡上走,“通知周邊社區,所有沙袋、木板、塑料布,統一送到這兒。誰送來的,記名字,事後統一報賬。”
他一邊喊一邊乾,聲音蓋過雨聲:“誰現在衝在前麵,名字記在救援日誌第一行!上麵要看的不是流程,是結果!”
十分鐘,防洪堤壘了半米高。
二十分鐘,消防隊清出入口。
三十分鐘,屋內傳來咳嗽聲。
“有人!裡麵有人!”一個隊員喊。
顧軒甩掉皮鞋,脫下西裝外套扔給旁邊人,隻穿襯衫鑽進危房。屋內昏暗,牆縫漏著水,老人蜷在床角,手裡攥著個舊布包。
“走不了……這是我家,我哪兒也不去。”老人聲音發抖。
顧軒蹲下,離他近了點:“我太太也死在台風夜。她要是活著,現在該叫我一聲‘爸爸’。”
老人抬眼看他。
“我不騙你。”顧軒聲音穩,“那天雨也這麼大,警報沒響,她回不去。我找了三年,才明白有些人,根本不想讓人活。”
老人的手抖得更厲害。
“現在我能做的,就是不讓同樣的事再發生。”顧軒伸出手,“你要是不走,我沒法跟自己交代。”
老人盯著他看了五秒,終於鬆手。
顧軒背起他往外衝。剛踏出門檻,身後“轟”地一聲,牆體整個塌了。
外麵一片驚呼。
他踉蹌兩步站穩,雨水順著頭發往下淌,後背全濕透了。老人在他背上哆嗦著,手死死抓著他肩膀。
救護車鳴笛響起,醫療組衝上來接人。顧軒靠在牆邊喘氣,胸口像被石頭壓著。周臨川遞來咖啡,他搖頭。
“日誌第一行寫誰?”周臨川問。
“謝那個消防員。”顧軒喘勻了氣,“勸了十分鐘,嗓子都啞了,還一直喊‘老爺子,再撐一下’。”
周臨川點頭,掏出本子記下。
林若晴是十分鐘後到的。
她沒穿職業裝,套了件雨衣,攝像機扛在肩上。鏡頭從顧軒濕透的襯衫、泥濘的褲腳,慢慢推到他臉上。他正蹲著檢查一個孩子的腳踝,動作輕。
“你還記得我嗎?”他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