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主任那通電話掛了不到十分鐘,顧軒就把車停在了老城區巷口。手機還倒扣在副駕,屏幕朝下,像在躲什麼。他沒回單位,也沒回家,而是盯著儀表盤上那點微弱的綠光,一根手指在方向盤邊緣輕輕敲著。
三天前陳嵐發來的信息還在收件箱裡躺著:“明晚八點,老城區茶館,雨落簷時。”
他當時沒回,也沒刪。現在,他把風衣外套拉鏈拉到頂,袖口那串檀木珠被拇指緩緩推過一圈、兩圈、三圈——這是他和妻子生前定下的暗號,意思是:我要把後背交出去了。
巷子窄,兩邊牆皮剝得厲害,頭頂電線亂得像蜘蛛網。茶館門臉小,招牌早就拆了,玻璃門用木板釘著,隻留一道縫。他推門進去時,屋裡沒開燈,角落裡坐著個人,手裡攪著一杯黑咖啡,銀匙碰杯壁的聲音清脆得紮耳朵。
“你遲了四分鐘。”陳嵐抬頭,眼皮都沒抬全。
“路上堵。”顧軒坐下,沒要茶,也沒動桌上那包沒拆的煙。
她把銀匙擱在杯沿,咖啡沒喝一口。“王金強的調令壓下來了,你猜是誰讓他緩的?”
“我不知道。”顧軒盯著她,“我隻關心,您約我來,是不是已經決定信我了。”
陳嵐冷笑一聲,從公文包裡抽出個牛皮紙袋,推過來。“王金強每個月十五號,往省委某副秘書長親戚的賬戶打二十萬,三年沒斷過。錢從‘應急備用金’走,批條是你局裡簽的,章是財政蓋的,流程完美。”
顧軒沒伸手接。“這種東西,您藏三年了,現在拿出來,不怕是假的?”
“假的?”她盯著他,“我母親死那年,賬上也有這麼一筆‘谘詢費’,金額一樣,日期一樣,收款人是他司機的表弟。當年沒人查,現在呢?”
顧軒沉默。
她不是在賣證據,是在試他。試他是不是隻想要一張護身符,還是真想掀桌子。
“您為什麼不自己動手?”他問。
“因為我一個人掀不動。”她聲音壓低,“王金強是狗,可狗後麵拴著鏈子的人,才是主子。你鬥他,等於動鏈子。我要的是證據鏈,不是一具屍體。”
顧軒點頭。“我手上有李某的錄音,四十七分鐘,他說‘上麵有人保,隻要賬麵乾淨,死人不算事’。還有施工隊隊長的口供備份,簽字人是他,時間是強拆當晚。”
“你為什麼不舉報?”
“舉報了,材料能到您手裡嗎?”顧軒反問,“還是說,直接進了王金強的碎紙機?”
陳嵐嘴角動了下,沒說話。
“我知道您是誰。”顧軒繼續說,“省廳最年輕的副局長,市長麵前的紅人,可您辦公室從來不掛合影,也不提提拔恩人。您查王金強,不是為了升官,是為了清算。對吧?”
她眼神閃了半秒。
“所以我不動,等您先開口。”顧軒看著她,“因為我知道,真正要命的不是前台唱戲的,是後台敲鼓的。”
陳嵐終於把咖啡杯推開,整個人往後靠了靠。“你比我想的狠,也比我想的穩。”
“我不是狠。”顧軒搖頭,“我是輸過一次的人。上次我信流程,信組織,信程序正義——結果我老婆死在台風夜裡,我還在寫事故報告。”
屋裡靜了幾秒。
“錄音呢?”她問。
顧軒掏出手機,解鎖,點開一段音頻,放到桌上。沒放全,隻放了開頭十秒。李某的聲音沙啞,帶著酒氣:“……老周你說,咱們乾這行,到底是執法,還是幫人擦屁股?上麵一句話,命都能壓住,咱們算個球。”
陳嵐聽完,沒動手機,隻問:“原件在哪兒?”
“在我手裡。”顧軒收起手機,“但我可以給您一份加密副本,密碼是您母親的忌日。您要是敢拿它做交易,我隨時能讓它失效。”
她盯著他,眼神變了。
不是懷疑,是確認。
“你母親的事,我查過。”顧軒說,“她不是病死的,是被逼停診後,服藥過量。醫院記錄被人改過,藥方劑量翻倍。而那天批她停職的會議紀要,簽名是現任副秘書長代簽。”
陳嵐的手指猛地攥緊杯壁,指節發白,但沒出聲。
“您查了三年,就差一層窗戶紙。”顧軒聲音低下去,“現在,我幫您捅破它。”
她緩緩鬆開手,從包裡拿出一張u盤,黑色,無標識。“這是‘南江谘詢’的合同流水,所有蓋章都繞開財政監管,用的是應急通道。王金強簽字,副秘書長的親戚收款,中間走的是境外離岸公司。”
“您不怕這東西在您身上出事?”
“怕。”她冷笑,“可我已經活成一個活口供了,再怕也沒用。”
顧軒接過u盤,沒看,直接塞進貼身口袋。
“合作有個前提。”他說,“每一步,我們雙向驗證。您遞消息,我給證據;我動手,您兜底。誰也不能獨吞成果,也不能單獨暴露。”
“可以。”她點頭,“但你得答應我一件事。”
“您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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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次行動前,提前十二小時通知我。我不想再看到,有人因為沒人接應,死在黎明前。”
顧軒懂她意思。
周臨川燒證據那夜,她就在監控室看著。她救不了,因為沒確鑿證據,不能輕舉妄動。
“我答應。”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