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軒的拇指終於落了下去。
屏幕亮起,那條存了整整兩天的信息被發了出去。沒有多餘字眼,隻有那一句:“材料已備妥,按你判斷,擇機點火。”
他把手機反扣在桌上,起身走到辦公室角落的飲水機前。接水的時候,手指還在微微發緊。他知道,這一下按下去,就再也沒法回頭了。
水杯剛端到嘴邊,手機震動了一下。一條新消息彈出來,隻有兩個字:收到。
他沒回,把水喝完,杯子放進抽屜裡。然後脫下西裝外套,搭在椅背上,解開領帶,卷起襯衫袖子。動作很慢,像是在等什麼人。
兩點十七分,市圖書館地下閱覽室。
林若晴推門進來時,風把她的頭發吹得有點亂。她穿著一件深灰色風衣,包斜挎在肩上,進門後第一件事就是抬頭看了眼監控探頭的位置,然後才往裡走。
顧軒坐在靠牆的角落位置,麵前攤著一本舊書,封麵是《城市公共管理實務》,翻到中間一頁停住。他沒抬頭,隻是用指節輕輕敲了敲桌麵。
林若晴在他對麵坐下,手伸進包裡摸出錄音筆,放在桌角。她的動作很輕,但眼神一直沒離開顧軒的臉。
“你瘦了。”他說。
“你也一樣。”她抬手捋了下鬢角,習慣性地去摸腕表,結果碰到的是皮質表帶。她頓了頓,笑了下,“換了。”
顧軒從口袋掏出一枚微型錄音筆,推過去。金屬外殼在燈光下泛著啞光。
“三段內容。”他聲音壓得很低,“第一段,征地補償款被截留的通話;第二段,養老院資金回流路徑;第三段……是你父親當年被調離的真實原因。”
林若晴的手指停在錄音筆邊緣。
“隻放前兩段。”顧軒看著她,“第三段留著。不到萬不得已,彆動。”
她沒問為什麼,直接把錄音筆收進包裡。拉鏈拉上的那一刻,手指用力了一瞬。
“平台那邊卡得厲害。”她說,“我試了三個渠道,稿件全被攔。關鍵詞一提交,係統直接標紅。”
顧軒點頭。“正常。他們現在最怕的就是‘慈善’和‘特批’連在一起出現。”
“所以我改了策略。”林若晴從包裡抽出一張紙,上麵寫著三個賬號名,“我讓地方號先放短訊,不提名字,隻說賬目異常、市民舉報、政商勾結。網友自己會追。”
顧軒看了一眼,嘴角動了下。“行。群眾追問比媒體爆料更難壓。”
“等熱度起來,我再發長文。”她盯著他,“標題我想好了——《慈善外甲下的利益黑洞》。”
“可以。”顧軒說,“但內容要乾淨。隻放證據,不加情緒詞。讓他們自己看,自己想。”
兩人沉默了幾秒。
“你不怕嗎?”林若晴突然問,“一旦這火燒起來,誰都擋不住它往哪燒。”
“我不怕。”顧軒看著她,“我等這一天,比你早六年。”
林若晴沒再說話。她把紙折好塞進包裡,站起身,風衣下擺擦過桌角。出門前,她回頭看了一眼。
“明早九點前,第一條動態上線。”
顧軒點頭。
她走了。腳步聲很快消失在走廊儘頭。
他坐了十分鐘,起身離開閱覽室,穿過圖書館後門的小道,上了輛不起眼的銀色轎車。車鑰匙插進鎖孔,他沒急著發動,而是拿出另一部手機,撥了個號碼。
“江楓。”他開口,“宣傳口那個應急通道,現在能用嗎?”
電話那頭沉默兩秒。“能。但隻能掛一次內參演練。”
“夠了。”顧軒說,“把我的稿子塞進去,名義寫‘輿情模擬推演’,發布時間定在明早八點四十五。”
“你要造個假信號?”
“不是造假。”顧軒發動車子,“是讓他們以為這是上麵默許的事。隻要有一家主流媒體跟風,後麵就攔不住了。”
掛了電話,他又撥通另一個號碼。
“周臨川。”他一邊開車一邊說,“財政局信息中心,最近三天的登錄記錄,尤其是晚上十點以後的,給我調出來。特彆查ip變動。”
“你要防他們改審批日誌?”周臨川的聲音很穩。
“肯定改。”顧軒冷笑,“他們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把‘特批’變成‘常規流程’。我要搶在他們動手前,留下原始證據。”
“明白。兩小時內給你。”
電話掛斷,車內安靜下來。
顧軒把車停在省政府東側的地下車庫,步行進入辦公區。刷卡、安檢、乘電梯,一切如常。沒人看出他剛剛完成了一場看不見的交接。
回到辦公室,他關上門,打開一台未聯網的平板。屏幕上是提前做好的輿情模型。他輸入幾個參數,開始模擬。
兩小時後,手機響了。
林若晴發來一條鏈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