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褪去,黎明將至。
雲逸換下濕透的夜行衣,擦乾身體,換上一身乾淨的常服,坐在書房裡,就著跳躍的燭光,慢慢啜飲著一杯滾燙的濃茶。熱水入腹,驅散了河水的寒意,也讓他高速運轉的頭腦漸漸冷靜下來。
石猛肅立在一旁,臉上帶著未散的戾氣和一絲懊惱。
“頭兒,接下來怎麼辦?漕幫那邊打草驚蛇,張平濤那廝肯定把東西藏得更嚴實了。”石猛甕聲甕氣地說道,拳頭不自覺地握緊。眼睜睜看著線索在眼前溜走,讓他這個沙場老卒感到無比憋屈。
雲逸放下茶杯,指尖輕輕敲擊著光滑的桌麵,發出規律的“篤篤”聲。他的眼神幽深,不見絲毫慌亂,反而帶著一種獵人審視陷阱般的冷靜。
“打草驚蛇,未必是壞事。”雲逸緩緩開口,聲音平靜,“蛇受了驚,才會動。一動,就可能露出破綻。”
他看向石猛:“張平濤現在最想做什麼?”
石猛愣了一下,思索道:“他……肯定想找出昨晚潛入的人,殺人滅口!還會把那些見不得光的東西儘快轉移,或者銷毀!”
“沒錯。”雲逸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轉移也好,銷毀也罷,都需要時間,需要人手,需要動作。而這些動作,在有心人眼裡,就是新的線索。”
“可咱們現在被盯著,怎麼查?”石猛皺眉。
“我們不方便查,但有人方便。”雲逸眼中閃過一絲精光,“彆忘了,咱們京城裡,還有一位最喜歡‘路見不平’、‘仗義執言’的國舅爺。”
“林遠?”石猛眼睛一亮,隨即又有些猶豫,“他……能行嗎?彆又惹出什麼亂子。”
“亂?”雲逸輕笑一聲,“我們要的就是他把水攪渾。林遠身份特殊,他是徐大將軍的小舅子,聖眷也不差。他去‘仗義執言’,查問漕幫碼頭的‘安全隱患’或者‘違規堆放’,名正言順。張平濤就算再橫,也不敢明著對林遠怎麼樣。有他在明處吸引火力,我們才能在暗處行事。”
驅虎吞狼!石猛立刻明白了雲逸的打算。利用林遠這塊金字招牌和其咋咋呼呼的性格,去正麵衝擊漕幫,逼迫張平濤做出反應,他們則暗中觀察,尋找一擊必殺的機會!
“高!頭兒,這招高明!”石猛由衷讚道。
“不過,得給林遠一個足夠的‘理由’。”雲逸沉吟道,“不能直接告訴他我們在查軍械案,他那張嘴巴靠不住。得找個他能理解、且感興趣的說法……”
他思索片刻,心中已有了定計。
天色大亮後,雲逸如同往常一樣前往兵部衙門。他刻意繞了點路,在經過林遠常去的那家早點鋪子時,“恰好”遇到了正打著哈欠、揉著惺忪睡眼出來覓食的林遠。
“林兄,早。”雲逸笑著打招呼。
“雲兄弟!”林遠見到雲逸,立刻來了精神,湊過來壓低聲音,一臉神秘兮兮,“聽說昨晚城南漕幫碼頭那邊鬨賊了?動靜不小!還驚動了五城兵馬司的人?”
消息傳得果然快!雲逸心中暗忖,麵上卻露出恰到好處的驚訝:“哦?有這事?我昨夜睡得沉,倒是不知。漕幫碼頭……賊人去那裡做什麼?難道有什麼值錢的寶貝?”
“誰知道呢!”林遠聳聳肩,隨即又憤憤不平起來,“要我說,肯定是漕幫那幫泥腿子不乾好事!囤積居奇?還是偷稅漏稅?我早就看他們不順眼了!尤其是那個叫什麼‘翻江鯊’張平濤的,仗著手下有幾百號人,在碼頭上橫行霸道,連官府的人都敢不放在眼裡!上次我府上采買一批南貨,就被他手下的人刁難過!”
雲逸心中暗笑,這倒是省了他一番口舌。他順著林遠的話,歎了口氣,語氣帶著幾分“憂國憂民”:“漕運乃國朝命脈,若真被這些蠹蟲把持,盤剝商旅,欺行霸市,長此以往,恐生禍端啊。可惜,我人微言輕……”
林遠一聽,那股人前顯聖的心頓時被激發起來,把胸脯拍得砰砰響:“雲兄弟你這話說的!你人微言輕,哥哥我不是啊!維護京城治安,打擊不法,我林遠義不容辭!我這就去找京兆尹說道說道,非得好好查查那個張平濤不可!看他到底在碼頭上搞什麼鬼名堂!”
“林兄高義!”雲逸立刻拱手,臉上露出“敬佩”之色,“不過,漕幫勢大,根深蒂固,林兄還需小心行事,莫要正麵衝突,以免吃了暗虧。隻需以巡查安全隱患、整頓碼頭秩序為由,光明正大地去查,量他們也不敢公然對抗朝廷法度。”
“放心!哥哥我心裡有數!”林遠被雲逸一捧,更是豪氣乾雲,“我這就回府換身衣服,帶上人,去碼頭‘體察民情’!”說完,也顧不上吃早點了,風風火火地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