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默往箭囊裡塞了片新曬的紫蘇葉:“我去後山看看,能不能找到新的藥草,給‘蘇婉堂’當標本。”
林辰看著眾人忙碌的身影,忽然覺得百草穀像棵枝繁葉茂的大樹——娘是紮根的老根,他們是伸展的枝乾,而小石頭、阿古拉、春杏這些孩子,就是新發的嫩芽,正往陽光裡使勁長。
秋分那天,穀裡來了位特殊的客人。是太醫院的李院判,頭發又白了些,卻精神矍鑠,手裡捧著本燙金的書:“《全國藥草圖譜》編成了,第一本給你們送過來。”
圖譜的首頁是娘的畫像,畫裡的她站在藥圃前,手裡捧著紫菀花,笑容溫柔得像穀裡的春風。接下來是各地的藥草,從玉泉河的回春藤到西域的雪蓮,每種下麵都注著“蘇婉傳方”,旁邊印著林辰、孟書硯、春杏等人的名字,像串接力的珠子。
“陛下說,要給蘇先生立塊‘仁心碑’,”李院判指著圖譜,“就立在太醫院門口,讓後世醫者都記得,行醫者當有此心。”
林辰捧著圖譜,忽然覺得這不是一本書,是娘用一生寫就的答卷,而他們,不過是在答卷的末尾,添上了自己的名字。他翻開最後一頁,見上麵留著片乾枯的紫菀花,是當年娘夾在醫案裡的,如今成了圖譜的書簽,像個溫柔的句號,又像個嶄新的逗號。
入夜,地窖的陶缸旁亮起了燈。林辰和周鶴叔蹲在缸邊,聽著裡麵隱隱的發酵聲,像在聽歲月的心跳。“你娘當年釀的酒,開封那天來了好多人,”老人的聲音裡帶著懷念,“有她救過的獵戶,有受過她恩惠的藥農,還有像書硯這樣的年輕人,都捧著自家的藥材來換酒,說‘沾沾蘇先生的福氣’。”
林辰忽然明白,所謂傳承,不是把名字刻在石碑上,是讓每個被溫暖過的人,都變成溫暖的種子,往更遠的地方去。就像這壇百草酒,用的是各地的藥材,釀的是四海的心意,等明年開封時,定會香飄千裡,讓更多人知道,這世間有一種香,叫藥香,有一種暖,叫仁心。
他往缸邊撒了把新收的紫菀花籽,輕聲道:“娘,等明年花開,咱們就請所有人來喝酒,讓他們嘗嘗,你種的藥,你釀的歲月,有多甜。”
地窖外的桂樹沙沙作響,像娘在回應。月光透過窗欞,給陶缸鍍上了層銀輝,也給這滿穀的期待,籠上了層溫柔的光。林辰知道,隻要這酒還在釀,這花還在開,這顆傳承的心還在跳,百草穀的故事,就永遠不會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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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草穀的冬雪落得綿密,像給藥圃蓋了層厚厚的棉絮。林辰踩著雪往暖房走,靴底碾過積雪的聲音“咯吱”作響,與暖房裡傳來的藥杵聲相和,成了冬日裡最安穩的調子。
暖房內,周鶴叔正坐在竹榻上,給小石頭講娘的醫案。老人戴著老花鏡,手指在泛黃的紙頁上滑動:“你看這頁,蘇先生寫‘治張嬸咳疾,用紫菀三錢,加蜂蜜調服’,旁邊畫了個小笑臉,說‘病人喝得香,病就好得快’。”
小石頭趴在案上,鼻尖幾乎碰到醫案,鉛筆在本子上畫著小小的笑臉,跟娘畫的一模一樣。“周校長,蘇先生的藥箱呢?”他忽然抬頭問,“我想看看裡麵是不是真的有會治病的魔法。”
周鶴叔笑著指了指牆角的木櫃:“在最上麵的格子裡,辰兒昨天剛擦過。”
林辰剛把新收的雪靈芝放進瓷罐,聞言取下木櫃上的牛皮藥箱。箱子上的銅鎖已經包漿,打開時“哢噠”一聲,像開啟了一段塵封的歲月。裡麵的物件整整齊齊:娘用過的銅杵磨得發亮,瓷碗的邊緣有些磕碰,最底層壓著塊褪色的青布,上麵繡著半朵紫菀花——是當年娘的藥箱帶在身邊的,後來不知怎的遺落在穀裡,被周鶴叔收了起來。
“這是蘇先生的針刀,”林辰拿起柄小巧的刀,刀刃在暖光下泛著柔和的光,“她用這個給人剜過膿瘡,也給藥草除過雜根,卻從不用來傷人。”
小石頭小心翼翼地接過針刀,指尖觸到冰涼的金屬,忽然覺得有股暖流從心底湧上來:“我長大了,也要用它救人。”
沈念抱著壇紫菀花蜜進來,蜜香瞬間驅散了藥箱的陳舊氣息。“鄰縣的春杏捎信了,”她把蜜壇放在案上,“說蘇婉堂的女孩子們學會了做藥囊,用的都是咱們寄的紫蘇籽,還繡了紫菀花,說要給西域的孩子們寄去當新年禮物。”
信就壓在蜜壇下,春杏的字跡娟秀,說陳郎中最近在教她們“婦科調經方”,每個方子都要配上娘的批注,“這樣才覺得心裡踏實”。信末畫了個小小的藥囊,上麵的紫菀花繡得栩栩如生,像從穀裡移栽過去的。
雷大叔扛著捆乾柴進來,往爐裡添了幾根,火星“劈啪”濺起:“沈三從玉泉河捎來隻臘豬腿,說給咱們醃著過年吃!還說分號的暖房裡,回春藤的金線在雪光下看得格外清楚,像給藥圃鑲了邊。”
阿默從後山回來,肩上落著層薄雪,手裡卻捧著個陶盆,裡麵是株在雪地裡發現的“忍冬”,紅果在白雪映襯下像團小火苗。“這東西能耐寒,”他把陶盆放在窗台,“給孩子們當標本,告訴他們藥草也有骨氣。”
暖房裡的人漸漸多起來,孟書硯從西域寄來的雪蓮乾擺在案頭,阿古拉畫的氈房圖貼在牆上,春杏繡的藥囊掛在竹榻邊,再加上娘的藥箱和醫案,整個暖房像個裝滿回憶的百寶箱,每個物件都在訴說著藥香流轉的故事。
“辰兒,你看這個,”周鶴叔從藥箱底層摸出個布包,打開時露出塊玉佩,雕的是株紫菀花,花瓣上的紋路被摩挲得光滑,“這是你娘當年的嫁妝,她說‘玉能養人,花能治病,兩樣湊一起,就是好日子’。後來她總戴著,直到離開穀裡前,才把它藏在藥箱裡。”
林辰接過玉佩,觸手溫潤,像娘的手。他忽然想起娘信裡的話:“辰兒,等你看懂玉佩上的花,就懂了娘為什麼總說‘藥香裡藏著日子’。”現在他懂了,所謂日子,不是轟轟烈烈的壯舉,是銅杵搗藥的晨昏,是瓷碗盛蜜的甜暖,是玉佩上被歲月磨亮的紋路,是每個平凡日子裡,藏不住的溫柔與牽掛。
傍晚,雪停了。林辰把玉佩放回藥箱,又往裡麵添了樣新物件——小石頭畫的紫菀花,旁邊寫著“我要像蘇先生一樣”。他忽然覺得這藥箱不是舊物,是個會長大的故事,娘寫下了開頭,他們正在續寫中間,而小石頭這些孩子,會把結尾拉得很長很長。
周鶴叔看著這一幕,忽然道:“明年開春,把藥箱搬到蘇婉堂去吧,讓那裡的女孩子們也看看,當年的蘇先生是怎樣用一雙手,把苦藥熬成甜日子的。”
林辰點頭,望向窗外的雪夜。月光下,藥圃的積雪泛著銀輝,金緣紫菀的幼苗在暖房裡悄悄積蓄力量,等著春天一到就破土而出。他知道,這些被珍藏的故物,這些被講述的故事,都不是為了沉溺過去,是為了讓每個活在當下的人,都能從歲月裡汲取力量,像娘當年那樣,帶著藥香,勇敢地走向未來。
暖房的燈亮到很晚,藥杵聲、說笑聲、炭火聲交織在一起,像首溫暖的夜曲。林辰坐在案前,翻開《百草秘錄》,在空白處寫下:
“冬夜暖房,觀故物,憶往昔。藥箱藏歲月,玉佩蘊深情,稚子畫筆續新篇。方知傳承如薪火,舊物為引,新人接力,方能照亮前路,焐熱人間。”
寫完,他抬頭望了眼藥箱,仿佛看見娘正從裡麵走出來,笑著說“辰兒,你看,日子是不是像紫菀花一樣,越開越旺了”。窗外的雪又開始下,輕輕落在暖房的窗上,像在應和這滿室的暖意,這生生不息的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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