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趙洪霞的反應卻出乎他的意料。
她沒有驚訝,甚至沒有像剛才那樣臉紅害羞,隻是抬起頭,看著他,眼睛裡也像是落進了星星。
她嘴角彎起一個無比堅定的笑容,“向陽哥,不用攢錢。你任何時候去提親,都行。我等你。”
她聲音輕輕的,卻像承諾一樣砸進李向陽的心裡。
在這個年代,一個姑娘能說出這樣的話,幾乎等同於最大膽、最直白的告白和托付。
李向陽隻覺得一股巨大的暖流和力量瞬間湧遍全身,所有的疲憊一掃而空,隻剩下滿腔的激動和責任感。
還沒走到院壩,估計是趙紅苗先到報了信,母親張天會已經站在了房子旁邊那棵老杏樹下,眼巴巴地朝路上張望。
等她看到兒子和趙洪霞一前一後,踏著黃昏走近,兩人之間那雖然隔著幾步卻和諧親昵的氛圍,老太太像是瞬間明白了什麼。
她臉上的擔憂立刻化成了止不住的笑意,抬起手衝他們揮了揮,什麼也沒說,便笑眯眯地轉身先回院子了。
此時的李家院壩,早已熱鬨得像過年了!
兩頭半大的野豬躺在地上,一大家子人全都圍在旁邊,興奮地議論著。
李茂春、李向東正蹲在那兒仔細查看,商量著怎麼處理。
土地剛分到戶沒多久,許多人家已經好些年沒殺過豬、沒見過這麼多新鮮豬肉了。
這一下子弄回來兩頭,簡直是天大的喜事!
李向陽簡單跟家人打了個招呼,自己趕緊先回屋,把肩上那杆寶貝和沉甸甸的子彈箱妥善地藏好。
等他再出來時,父親和大哥顯然已經有了章程。
李茂春一錘定音:“這豬還嫩,澆熱水燙毛!不剝皮了,浪費!趕緊的,燒水!”
趙紅苗和趙洪霞也被熱情地留了下來,一起幫忙。
很快,院子裡支起了大鍋,火光熊熊,熱水翻滾。
兩頭野豬被放到了條凳上,李茂春拿著馬勺,不斷把熱水往野豬身上倒,李向東和趙紅苗則拿著給豬褪毛的卷刮,努力給野豬去毛。
趙洪霞和張自勤進了灶房,幫著張天會一起燒水做飯。
不一會兒,李茂秋、李茂勝、賀德根和黑蛋兒也都到了,成文也從庵子裡上來,院壩裡一時人聲鼎沸。
秦巴地區農村向來有殺豬請客的老習俗。
誰家殺了豬,總會喊上關係近一點的鄉鄰親友來家裡搭把手,其實也就是借個由頭,大家夥兒湊在一起吃頓有油水的,打打牙祭,熱鬨熱鬨。
這通常是年前才有的節目。
可這幾年日子都過得緊巴,加上都沒養豬,這習俗也停滯了好些年了。
李家院裡今晚這頓殺豬宴,雖不在年關,卻正趕上肚裡缺油水的七八月,顯得格外珍貴和難得。
兩頭半大的野豬,一公一母,被拾掇得利利索索。
公豬最先被料理出來,估摸著能有五十來斤肉,不等分開,立刻被黑蛋樂嗬嗬地扛進了灶房。
大小腸已經被賀德根拿到龍王溝裡,就著流動的河水翻來覆去搓洗得乾乾淨淨,隻等下鍋爆炒。
豬肚沒舍得當場做菜。
大家都知道這是好東西,尤其是野豬肚——山裡人都清楚,野豬每吃過一條毒蛇,胃壁上就會結出一個肉疙瘩俗稱“包”),這包越多,豬肚就越金貴,藥效也越好。
不管送到縣城飯店還是自由市場,那都是搶手貨,據說對治胃上的老毛病有奇效。
而李向陽打回來的這兩隻野豬肚,翻開來一看,好家夥!
每隻上麵都有三四個明顯的肉包!
灶房裡,此刻已是香氣衝天!
張天會掌勺,張自勤和趙洪霞打著下手。
大鐵鍋裡,紅油翻滾,酸辣子爆肥腸勾得人直流口水。
另一口鍋裡,小腸和泡菜一起燉煮著,咕嘟咕嘟冒著氣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