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時分,桌上的氣氛稍顯沉悶。
李茂春扒乾淨碗裡最後幾口飯,將筷子輕輕擱在桌邊,抬眼看向小兒子,欲言又止。
“爸,怎麼了?”發現了父親的異常,李向陽主動問道。
“這次下雨漲水,河裡上了不少魚。拿魚換網的事,五十一戶人家現在隻剩三戶沒清賬,其餘的都已經結完了!”李茂春清了清嗓子,慢聲說道。
李向陽點了點頭,這進度比他預想的還要快些。
“不過……”父親的眉頭皺了皺,“最近送來的魚實在太多了,我粗略算了算,後頭那堰塘裡,前前後後放進去的魚,怕是不下八千斤!”
“這還隻是春天,水溫沒完全上來。我擔心……再往裡麵放,等天氣熱了怕是有翻塘的風險!”
“爸,您的意思是?”他放下筷子問道。
“光榮和四新那兩個塘子,不是都蓄上水了,也有人守著嗎?我看,能不能往那邊分一分?”
父親的提議讓李向陽一時陷入了沉思。
他記得,光榮和四新兩個塘子在那場洪災中雖沒決口坍塌,但緊挨著南山,接流麵太大。
從地形來看,很容易滿塘跑水。
魚的天性就是這樣,向往外麵世界的念頭刻在基因裡。一旦在一個地方待久了,遇到跑水就會蜂擁著往外逃。
往那兩個塘子放魚?
大概率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
但這些話,他肯定沒法跟父親直說。
忽然,他的目光落在堂屋裡大哥新編的一個魚篩子上——估計是之前那個魚篩子破舊老跑魚,大哥想換個新的……靈機一動,他有了主意。
“爸,您考慮得對!魚苗可以先往光榮村那個大塘轉移一部分,四新的先往後排。”
這麼安排,是因為他從魚篩子上得到了啟發:用細竹子紮一排籬笆,攔在可能跑水的塘坎處,魚就跑不出去了。
“另外,還有個事……”
見其他人都吃完飯離開了,父親遲疑了下,臉上滿是擔憂,“向陽啊,爸這心裡……不太踏實!”
可能是認為他已經能獨當一麵,自從結婚後,父親就不再叫他“老二”了。
“您說,爸。”李向陽壓下心頭愕然,看向李茂春。
父親搓著煤油打火機,點燃了煙袋:
“你看啊,先前咱們收魚、收黃鱔,小打小鬨的,倒也沒啥。可眼下,竹子在城裡賣得咋樣還不好說,藥材裡麵也壓了不少本錢,這又包下幾千畝荒山,一把就扔出去八千多塊錢……這攤子,是不是鋪得太大了點?”
他頓了頓,語重心長道:
“爸知道你想帶著大家夥乾大事,心是好的。可咱李家,往上數幾代都是背朝黃土麵朝天的莊稼人,當下外麵……多少有些風言風語……我的意思,是不是穩著點來?”
父親的話,讓李向陽一時有些驚訝。
他也清楚,任何年代,端起碗吃飯、放下筷子罵娘的人都不少。
而且想乾成事兒,必然要承受些雜講和非議,隻是沒想到會來得這麼快!
他更明白,父親不是反對,而是看出了其中潛藏的風險,在好心提醒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