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張印著“第十名”的成績單，被趙澤民扔在一堆文件裡麵，像被遺棄的廢紙。
趙雲龍看著那堆文件，突然覺得眼睛很酸，卻哭不出來。
他轉身走進房間，從書包裡拿出一本課本，翻開——裡麵夾著一張泛黃的畫。
畫裡的是兩個年輕人，男孩穿著工作裝努力工作，女孩背著書包用功學習，旁邊寫著“兄與妹”三個字，角落裡有個小小的簽名：江影。
這是他上次逃學去網吧時，從網吧老板李建國那裡拿到的。
那天李老板喝醉了，對著一張舊報紙哭，報紙上印著“優秀教師李建國榮獲市模範教育工作者”的標題。
“以前多好啊！我以前是教師………”李建國拍著桌子，酒灑了一身，“我以前告訴學生《學習是可以非常快樂的》，可現在呢……？
因為我的家庭發生變故，來自生活的壓力和種種的原因，使我不得不放棄一些東西。
所以我去了永夜當鋪，典當了《教育理念》，換了賺錢的方法，我是賺到錢了，也改善了生活。
但是從此之後，在這網吧裡，我看著你們逃學，心裡一點感覺都沒有……”
他指著那張畫，“這是我以前的學生畫的，叫江影，多好的姑娘啊！她總說‘老師，是你教會我在學習裡找到快樂，我要努力學習，早日可以分擔我哥哥的負擔……”
趙雲龍看著畫，突然想起以前總是對著爸爸說“等我大學畢業後，就天天給你買條好煙，軟中華的那種”，想起那個被摔碎的藍色文具盒，想起爸爸蹲在地上撿碎片時的背影。
趙雲龍實在想不明白，為什麼事情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他終於又考到想要的成績，站上原來的第十名。
可爸爸卻什麼反應都沒有，而他自己再也感覺不到爸爸對他的關懷，哪怕是罵他一頓：“你隻是回到了原來的名次………”。
江妄站在當鋪的閣樓裡，透過水鏡看著這一切。
水鏡邊緣泛著淡淡的銀光，裡麵的畫麵像被蒙上了一層薄紗，卻清晰得能看見趙澤民指尖劃過文件時的細微動作………
他正在簽署一份項目合同，筆尖在“負責人”三個字上停頓了半秒，隨即流暢落下，沒有絲毫猶豫。
趙雲龍坐在書桌前，書桌前貼著一張紙《衝刺，年級第一》四個字用紅色水筆寫著，像朵刺眼的花。
他盯著那行字看了很久，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紙頁邊緣，那裡已經被磨得發毛。書桌上的台燈亮著，暖黃色的光落在他臉上，映出眼底的茫然……。
婉娘端著一杯紅酒走進來，高跟鞋踩在閣樓的木質地板上，發出“嗒…嗒…”的輕響，在寂靜的空間裡格外清晰。
她今日穿了件墨色真絲吊帶裙，裙身綴著銀線，在光下泛著流動的光澤。
細巧的蕾絲吊帶勾勒出圓潤肩頭，領口開得低，露出胸前細膩肌膚，隨步伐輕晃。
裙擺及膝，走動時露出線條流暢的小腿，腳踝係著銀鏈，墜著顆小紅寶石。
外罩同色真絲披肩，邊緣繡暗金纏枝紋，滑落肩頭時，能瞥見手臂上曼陀羅刺青的一角。
她妝容精致，眼尾掃著暗紅眼影，嘴唇塗了酒紅色的唇膏，與紅酒色澤相映。
耳垂墜著鴿血紅寶石耳墜，搖曳間灑下奢靡光點。
走到水鏡旁，側身時裙擺繃緊，腰臀曲線驚心動魄，性感中透著雍容。
“你早就知道會是這樣，對嗎？”她走到江妄身旁，杯沿抵著紅唇，紅酒在燈光下泛著暗紅色的光。
江妄沒有回頭，目光依舊落在水鏡上，瞳孔裡映著兩個沉默的身影：“他典當的是情緒感官，自然也包括了《父愛和關懷》的溫度。”
“可他！隻是想讓兒子好好上學。”
婉娘抿了口紅酒，紅色的酒液沾在唇上，像抹未乾的血，“你在他夢裡，也看到了江影的影子，對嗎？”
江妄的指尖微微收緊，指節泛白。水鏡裡的畫麵突然晃動了一下，像被投入石頭的水麵，激起了一陣陣的漣漪………
隨即切換——網吧老板李建國正在吧台後算賬，電腦屏幕上彈出一條消息，發件人顯示為“永夜當鋪”：“十年了，你的‘教育理念’已經典當十年了，後悔嗎？”
李建國叼著煙，指尖在鍵盤上敲得飛快，回複：“有什麼好後悔的？現在這樣的生活挺好，什麼壓力都沒有了，有錢賺就行。”
他身後的貨架上，各種飲料排列得整整齊齊，牆角的監控屏幕上，幾個穿著校服的少年正對著電腦屏幕歡呼，正是趙雲龍以前常去的那個角落。
畫麵再次切換，落到趙雲龍的課本上。那張江影畫的“兄與妹”被兒子用透明膠帶小心地粘好，夾在語文書的最後一頁。
畫的背麵，江影用娟秀的字跡寫著：《哥哥努力工作，妹妹用功學習，我們都會越來越好的。》
墨跡已經有些褪色，卻依舊能看出落筆時的認真。
趙雲龍剛才拿其他書時不小心把語文書掉在了地上，此刻正用指尖輕輕拂去上麵的灰塵，動作輕柔得像在觸碰易碎的珍寶。
“這些都隻是《因果循環》而已。”
江妄的聲音很輕，像風吹過湖麵的漣漪，“李建國典當了《教育理念》，換來了網吧生意興隆，卻間接成了趙雲龍逃學的《庇護所》。
江影的畫輾轉到了趙雲龍手裡，像個無聲的諷刺——她當年期望所有的學生都能《快樂學習》，但最終還是沒能逃過‘永夜當鋪’的交易。”
水鏡裡再次激起陣陣漣漪，趙雲龍拿起那張印著《年級第一》的成績單，手掌緊握，手指捏得發白。
他站起身，在房間裡來回踱了幾步，又走到窗邊，看著樓下空蕩蕩的街道。
路燈亮了，在地上投下長長的影子，像無數雙沉默的眼睛。
他深吸一口氣，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拿著成績單走出了房間。
此時客廳裡，趙澤民麵對著筆記本電腦工作，仔細核對文件裡的數據，剛放下文件，正端起茶杯喝水。
白瓷杯裡的茶葉梗在水中浮浮沉沉，像他此刻毫無波瀾的心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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