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掀開衣袖,小臂內側浮現出與古籍封麵上的雕刻紋路相同,那是當年與永夜當鋪簽訂契約時烙下的印記。
江妄沒說話,指尖劃過水鏡,裡麵的畫麵又變回了,張博文正給一個小姑娘稱菠菜,陽光落在他的拐杖上,折射出溫暖的光。
遠處的菜地裡,新栽的菠菜冒出了嫩芽,像極了那些生生不息的希望。
菜市場裡的風,帶著菠菜的清香,輕輕拂過水鏡,留下一圈淺淺的漣漪,像是翠蘭溫柔的笑。
然而張博文的複健依舊從未間斷。
每天清晨,天剛蒙蒙亮,他就拄著拐杖在小區花園裡慢慢走,一步,兩步,膝蓋傳來的隱痛像根細針,提醒著他曾經的掙紮。
有次走到半路,拐杖突然打滑,他踉蹌著扶住旁邊的玉蘭樹,抬頭時正好看見樹下落著幾片花瓣,像極了母親當年彆在鬢角的樣子。
“媽,你看,我能走得穩了。”他對著空氣輕聲說,嘴角帶著釋然的笑。
那天去菜市場,王嫂老遠就朝他招手:“博文,快來!李嬸剛蒸了糖糕,給你留了倆熱乎的。”
他拄著拐杖走過去,腳步雖慢,卻再不用人扶。
攤位上的蔬菜碼得整整齊齊,翠綠的黃瓜頂著小黃花,鮮紅的番茄泛著光澤,都是他早起去農戶那裡挑的,帶著露水的新鮮。
“張教授,來三斤西紅柿!”常來的學生笑著喊他,手裡還拿著他寫的《智能農業實踐》………
“您書裡寫的‘菜市場算法’,我們小組做了個小程序,幫王嬸她們算進貨量,準確率高達98呢!”
張博文接過錢,麻利地稱好西紅柿,眼裡的光比番茄還亮:“不錯啊,回頭給我看看代碼,說不定能優化得更貼合老人的習慣。”
他總說,技術不該是冷冰冰的公式,得跟著人的需求走,就像母親當年賣菜,總能記住誰愛吃軟點的茄子,誰偏好帶泥的胡蘿卜。
傍晚收攤,他會順路去母親的墓地坐坐,帶著剛買的小雛菊。
墓碑上的照片被雨水洗得發亮,母親笑得眼角彎彎,仿佛下一秒就要開口喊他“博文,回家吃飯了”。
他坐在墓前,絮絮叨叨地說些瑣事:“今天李嬸的豆腐賣得特彆好,用了學生做的小程序,一點沒剩;王嫂家孫子考上大學了,說要學農業工程,跟我討教學習的技巧呢……”
說著說著,他從包裡拿出個小小的智能音箱,按下播放鍵——裡麵是他偷偷錄下的、母親模糊的嘮叨聲,是當年在菜市場收攤時………
她對著電話說的:“……晚上燉排骨,你早點回來……”聲音帶著電流的雜音,卻清晰得像在耳邊。
風穿過墓地的鬆柏,發出沙…沙…的響,像是母親在回應。張博文摸了摸墓碑上的字,指尖的溫度透過石頭傳過去,仿佛能觸到母親的手。“媽,你看,我沒讓你失望。”
回到家,桌上擺著學生送來的晚餐——是按他書裡的菜譜做的“憶母粥”,用南瓜、小米、紅棗熬的,軟糯香甜,和母親當年做的味道幾乎一樣。
他盛了一碗,慢慢喝著,忽然發現粥裡的紅棗去核時特意留了個小坑,像極了母親的手法——她總說,留個坑兒,能盛住更多甜。
夜裡改學生的論文,看到有個小組做了“無障礙菜市場”方案,設計了適合輪椅通行的斜坡、帶語音提示的電子秤,連選菜的台麵都降低了高度。
他在評語裡寫道:“技術的終極意義,是讓每個生命都能體麵地生活。”
寫完想起母親,她總說自己“笨,學不會新東西”,可若是能親眼見到這些,定會笑著說“現在的孩子真能耐”。
後來,他帶的學生團隊真的把方案落地了。
改造後的菜市場裡,盲道通向每個攤位,電子秤會報重量和價格,所有的攤販台前都裝了低矮的展台,輪椅能直接推過去。
張博文拄著拐杖在裡麵轉了一圈,看到有位坐輪椅的老人正在選番茄,攤主用他團隊開發的語音係統報著“三塊五一斤,您要二斤?
好嘞,稱好了,七塊二”,突然覺得眼眶發熱。
他走到角落的老位置——那是母親當年擺攤的地方,如今擺著台小型智能終端,屏幕上循環播放著菜市場的曆史照片。
其中一張最顯眼:母親站在菜攤後,舉著杆秤,陽光落在她花白的頭發上,而旁邊的少年正踮著腳幫她扶著菜筐,那是十幾歲的自己。
“媽,”張博文輕聲說,指尖劃過屏幕上母親的笑臉,“您看,這裡越來越好,像您希望的那樣,熱熱鬨鬨,人人都能來,人人都方便。”
風吹過敞開的市場大門,帶來外麵的車水馬龍,也帶來新上市的草莓香。
他知道,母親從未離開,她就在這煙火氣裡,在每個被溫柔對待的細節裡,在他用餘生踐行的承諾裡——把愛釀成生活的甜,釀得久一點,再久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