紮西沉默了兩秒,抬眼直視九爺:“當時沒時間想。隻是覺得,九爺要是出了事,金鼎彙就亂了,我們兄弟幾個剛有口安穩飯吃,場子不能亂。”
“就為口安穩飯?”九爺目光深邃。
“也為知遇之恩。”紮西聲音平穩,“洪爺給了我們機會,九爺的場子讓我們立足。吃誰的飯,護誰的門,這個道理我懂。”
九爺盯著他看了足足十秒鐘,忽然笑了,這次的笑容真切了些:“好一個‘吃誰的飯,護誰的門’。實在。”他端起酒杯,“這一杯,敬你們兄弟幾個的忠義。”
眾人舉杯共飲。
放下酒杯,九爺話鋒一轉,語氣裡帶上了幾分肅然:“城南的黑皮,你們知道多少?”
紮西看向老鬼。老鬼會意,扶了扶眼鏡,開口道:“打聽過一些。黑皮本名陳黑虎,早年在碼頭混,靠走私起家。這兩年洗白做建材生意,但暗地裡養了一批打手,放貸、收保護費都沾。一直想把手伸進娛樂行業,眼紅賭場生意。上次那夥人,是他手下頭號打手‘花襯衫’帶隊的。”
九爺微微頷首:“黑皮這個人,貪,而且不講規矩。上次沒得手,他不會罷休。我得到消息,他最近在接觸我下麵兩個小場子的管事,價碼開得不低。”
洪爺臉色一變:“九爺,是哪兩個吃裡扒外的?我……”
九爺擺手製止他,目光卻落在紮西身上:“紮西,如果你是我,這事該怎麼處理?”
這個問題來得突然,且分量極重。阿彪等人都不由自主看向紮西。這是考驗,直指核心的考驗。
紮西沒有立刻回答。他拿起桌上的濕毛巾,慢慢擦了擦手,這個動作讓他有幾秒鐘思考的時間。
“清理門戶,勢在必行。”紮西開口,聲音清晰,“但方法要講究。直接動,會寒了其他管事的心,也顯得九爺禦下無方。黑皮既然用錢撬,我們也可以用錢,但不止用錢。”
“哦?”九爺頗有興致。
“那兩個被接觸的管事,想必也有難處,或者有所求。先查清楚他們為什麼動搖,是家裡有事急需用錢?還是對現在的分成不滿?或是被抓住了什麼把柄?查清了,能解決的幫他們解決,該敲打的敲打。讓他們自己把黑皮的人吐出來,主動向九爺請罪,再給一次機會。這樣,既除了內患,又立了威信,還能拿到黑皮使壞的證據。”
“那黑皮那邊呢?”
“黑皮不講規矩,我們不用跟他講江湖道義。”紮西眼神微冷,“他既然先動了手,還動了槍,我們反擊,天經地義。但不必正麵衝突。他做建材生意?查他的賬,找他的麻煩。他養打手?找機會逮住落單的,卸了胳膊腿送回去。他眼紅賭場?就讓他知道,賭場這碗飯,不是誰都能端,燙手。”
頓了頓,紮西補充道:“當然,這些都是下策。上策是,讓他自顧不暇,沒精力再來找麻煩。或者……找到更能讓他害怕的東西。”
九爺聽完,沒有說話,隻是緩緩盤著珠子。包廂裡靜得能聽到窗外竹葉的沙沙聲。
良久,九爺才輕笑一聲,對洪爺說:“老洪,你看,年輕人有腦子,也有膽魄。比我們當年強。”
洪爺連忙點頭:“是,是,紮西兄弟確實難得。”
九爺再次看向紮西,這次的目光裡,多了幾分鄭重和審視下的認同:“紮西,我年紀大了,精力不如從前。手底下生意多,有些地方照看不過來。金鼎彙是我的根本,不能亂。洪爺跟我多年,忠心耿耿,但場麵上有些新出來的牛鬼蛇神,需要你們這樣的年輕人去應付。”
他頓了頓,似乎在做一個重要的決定:“從明天起,金鼎彙的日常安保和‘特殊事務’,你來牽頭。洪爺統籌全局,你具體辦事。我名下另外兩家小一點的遊戲廳和台球俱樂部,也交給你照看。分成,按管事級彆的頂格給你。你那三個兄弟,待遇跟著提。”
這已經是極大的信任和權力下放。洪爺眼底閃過一絲複雜,但很快掩去,笑著舉杯:“恭喜紮西兄弟!以後要多辛苦了!”
紮西站起身,阿彪、老鬼、泥鰍也跟著站起來。紮西雙手舉杯,腰微微躬下:“謝九爺信任!紮西一定儘心竭力,守好場子,絕不讓九爺失望!”
“好。”九爺也舉杯,一飲而儘。放下酒杯,他看著紮西,忽然問了一個更私人的問題:“聽說你在這還有親人?還有個曾經幫過你的大哥?”
紮西身體幾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隨即恢複自然:“是,九爺。那位大哥……我欠他太多,沒臉再去見了。”他聲音裡有一絲極淡的艱澀。
九爺深深看了他一眼,沒再追問,隻是意味深長地說:“人啊,有時候走得遠了,回頭看看來路,不是壞事。行了,今天就這樣吧。你們回去好好準備,明天洪爺會帶你去熟悉另外兩個場子。”
飯局在看似融洽的氣氛中結束。離開碧雲軒,坐進洪爺安排的車裡,四人都沒說話。
直到回到他們合租的、條件已經改善不少的公寓,關上門,阿彪才憋出一句:“紮西哥,九爺這是……真要重用我們了?”
老鬼摘下眼鏡,揉著眉心:“重用是真,考驗也是真。那兩個場子,還有黑皮,都是燙手山芋。辦好了,一步登天;辦砸了,萬劫不複。”
泥鰍小聲說:“九爺最後問誌遠大哥……”
“彆提他。”紮西打斷,聲音有些冷硬。他走到窗邊,看著城市的夜色,背影在燈光下拉得很長。
誌遠……那個名字像一根刺,埋在心底最深處。他曾是他跌落時唯一抓住的光,卻也是他親手推開、再無顏麵對的過去。現在的他,走在另一條完全相反的路上,黑暗,卻似乎能給予他力量和尊嚴。
路是自己選的,隻能走下去。
“明天開始,做事。”紮西轉過身,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老鬼,查清楚九爺說的那兩個管事。泥鰍,摸清黑皮最近的動向和軟肋。阿彪,挑幾個靠得住、手底下硬的兄弟,要能打,更要嘴嚴。”
“是,紮西哥!”三人齊聲應道,眼神裡燃燒著野心和躍躍欲試的火光。
新的篇章,帶著機遇與危險,已然掀開。而在城市的另一端,誌遠正接著兒子放學回家,路燈將父子倆的影子拉長,平淡,溫暖,與這個黑暗世界涇渭分明。
兩條線,暫時平行,卻似乎注定會在未來的某個節點,被命運粗暴地擰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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