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步棋,落子了。他成功說服了洪爺,獲得了有限的操作空間和短暫的時間。
接下來,他立刻部署。
老鬼領命,開始通過複雜的中間人網絡,以“良心未泯的內部人士”身份,向記者方哲的匿名爆料渠道投放第一批經過精心偽造和篩選的材料,矛頭直指早已逃之夭夭的前開發商及其可能存在的保護傘。
同時,泥鰍負責嚴密監控方哲的行蹤和通訊,確保他沒有脫離預設軌道。
而最艱難的一步,留給了他自己——再次麵對趙誌遠。
他選擇了一個絕對私密、無法被監視的地點——城市邊緣一座廢棄的倉儲區,這裡曾是黑皮早期活動的地方,如今早已荒蕪。他讓阿彪提前清場並警戒。
然後,他給誌遠發了條短信:“今晚十點,舊城東區三號倉庫,一個人來,事關你全家安危。紮西。”
他知道,以趙誌遠的性格和對家人安危的重視,即使再憤怒、再懷疑,也一定會來。這是陽謀。
當晚,月黑風高。
廢棄倉庫裡隻有一盞昏暗的應急燈,光線慘白,映照出堆積的廢棄貨箱和厚厚的灰塵。
紮西提前到了,他換下了西裝,穿著一身不起眼的黑色運動服,站在陰影裡。
十點整,倉庫鏽蝕的鐵門被艱難地推開一條縫,趙誌遠的身影出現在門口,警惕地四下張望,手裡緊緊握著一支強光手電。
“大哥,關了手電,過來吧。”紮西的聲音從陰影中傳出,平靜無波。
趙誌遠身體一僵,辨認出聲音,猶豫了一下,還是關掉了手電,慢慢走過來。
月光照亮了他蒼白而緊繃的臉,眼神裡充滿了戒備、憤怒,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
“紮西,你到底想乾什麼?”趙誌遠在距離紮西五米外停住,聲音乾澀,“又想玩什麼花樣?”
“我沒想玩花樣,大哥。”紮西向前走了兩步,讓自己完全暴露在光線中,他的臉上沒有任何偽裝,隻有疲憊和一種近乎冷酷的坦誠,“我是來救你的。”
“救我?”趙誌遠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怒極反笑,“周經理,收起你這套吧!你是來威脅我的吧?因為記者要來找我了?”
“記者方哲,三十二歲,《都市前沿》深度調查組,從業八年,揭過不少黑幕,也得罪過不少人。他住在城西的‘悅客’酒店1708房。”
紮西報出一串信息,看著趙誌遠眼中閃過的驚疑,繼續說道,“他收到的第一批關於爛尾樓的‘內幕材料’,是我讓人提供的。內容是關於前開發商如何勾結銀行和個彆官員,套取資金,轉移資產。現在,他正沿著這條線興奮地往下挖。”
趙誌遠愣住了,隨即更加憤怒:“你……你這是在操縱輿論!誤導調查!”
“沒錯。”紮西坦然承認,“我是在操縱,是在誤導。因為隻有這樣,才能讓你,讓其他業主,暫時安全。”
“安全?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你們麵對的,根本不是那個跑路的開發商,也不是什麼簡單的經濟糾紛。”
紮西的聲音壓低,帶著寒意,“鼎泰背後是誰,你心裡應該有點猜測。我可以告訴你,你的猜測,可能還遠遠不夠。那是一個你,我,甚至那個記者,都根本無法抗衡的龐然大物。你們所謂的維權、舉報、媒體曝光,在他們眼裡,不過是煩人的蒼蠅,隨手就可以拍死。”
他向前逼近一步,目光如刀:“上次的恐嚇,隻是最溫和的警告。如果你繼續充當出頭鳥,尤其是把記者往不該指的方向引……下一次,送到你家的,可能就不是紙條,也不是電話。大嫂下班路上會不會遇到‘意外’?你父母家的煤氣管道會不會‘老化泄漏’?”
“你……你敢!”趙誌遠目眥欲裂,渾身發抖,不知是憤怒還是恐懼。
“不是我敢不敢。”紮西打斷他,聲音裡帶著一絲悲哀,“而是他們敢不敢。我,紮西,現在不過是他們手裡一把稍微好用點的刀。刀沒有選擇目標的權力,隻有執行命令的份。我今天站在這裡,用這種方式跟你說話,已經是把自己放在了極其危險的境地。”
他深吸一口氣,語氣放緩,帶上了一絲懇切:“大哥,我知道你恨我,看不起我,覺得我惡心。我認。我走的路,回不了頭。但我不想看你,看嫂子,看孩子,因為我的事,因為我現在的身份,被卷進來,受到傷害。算我求你,彆去接受那個記者的深度采訪。如果非要接觸,就說些無關痛癢的,或者……就按我提供的那個‘版本’說。爛尾樓是前開發商和貪官害的,鼎泰是來收拾爛攤子的,雖然條件苛刻,但也在努力解決問題。”
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厚厚的信封,放在旁邊一個貨箱上:“這裡是十萬現金。不是補償,我知道這點錢抵不了你的損失和傷痛。這是我個人……能拿出來的一點心意。拿著它,帶著嫂子孩子,暫時離開這個城市,去彆的地方散散心,或者乾脆換個環境生活一段時間。等這邊的事情塵埃落定,或許……或許還有轉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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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誌遠看著那個信封,又看著紮西在昏暗燈光下顯得無比複雜和痛苦的臉龐,心中巨浪滔天。
威脅是真的,他能感受到紮西語氣裡的凝重和恐懼並非作偽。那筆錢……像是燙手的山芋,也像是一種絕望的贖罪。
“如果……如果我拒絕呢?”趙誌遠聲音嘶啞,“如果我堅持要說真話呢?”
紮西沉默了很久,久到倉庫裡隻剩下灰塵落下的細微聲響和遠處隱約的風聲。
最後,他抬起頭,眼底最後一絲猶豫也消失了,隻剩下一種近乎漠然的決絕:“如果你拒絕,那麼,從你走出這個倉庫開始,我們之間最後一點情分,也就徹底斷了。我不會再試圖保護你。九爺的命令,我會執行。到時候會發生什麼,我不知道,也無法控製。”
他側過身,讓開通往門口的路:“選擇權在你,大哥。是拿著錢,暫時避開,給自己和家人留一條相對安全的退路,還是堅持你心中的正義和真相,去麵對你無法預知的危險和……我的刀刃。”
“我給你十分鐘考慮。十分鐘後,我離開。之後,你我便是陌路,或者說……敵人。”
說完,紮西不再看趙誌遠,轉身走到倉庫更深的陰影裡,點燃了一支煙。
猩紅的火點,在黑暗中明滅不定,如同他此刻的命運,也如同趙誌遠即將做出的抉擇。
倉庫裡死一般寂靜。廢棄的灰塵在慘白的光束中緩緩漂浮。
趙誌遠站在原地,仿佛被釘在了冰冷的水泥地上。一邊是家人的安危和一筆可以暫時緩解壓力的金錢,以及一個看似“明智”的退縮。
另一邊是心中的道義、對真相的堅持,以及對眼前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兄弟”最後的不甘與質問。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每一秒都沉重如鐵。
遠處的城市燈火,透過破損的窗戶,投來微弱而模糊的光暈。兩個被命運和選擇撕裂的男人,在這黑暗的廢墟中,進行著一場無聲的、卻可能決定生死的對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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