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鱗舟徹底消散的瞬間,狂暴的時空亂流如同失去目標的惡獸,在身後發出不甘的咆哮,最終被無形的邊界阻隔,漸漸遠去。冰冷的死寂瞬間包裹了淩湮。
他們被拋在一片荒蕪到令人心悸的次級虛空。腳下是冰冷、粗糙、仿佛亙古未曾移動過的巨大岩石碎塊,如同漂浮在無儘黑暗海洋中的孤島。視野所及,儘是破碎的星辰殘骸,它們如同被巨力撕扯過的屍體,散發著黯淡的、行將熄滅的光芒,勉強勾勒出這片死寂之地的輪廓。更遠處,是深邃到吞噬一切光線的歸墟裂隙,如同宇宙的傷疤,散發著令人靈魂凍結的吸力。空氣稀薄得近乎不存在,隻有冰冷的、混雜著塵埃和星辰死亡氣息的微弱氣流,拂過皮膚,帶走僅存的熱量。
絕對的寂靜。隻有淩湮自己粗重而痛苦的喘息聲,以及懷中淩曦那微弱到幾乎無法察覺的心跳,是這片死寂中唯一活著的證明。
噗通。
淩湮抱著淩曦,踉蹌著跪倒在冰冷的岩石上。右臂傳來的劇痛和冰冷幾乎讓他暈厥,暗銀紋路如同活著的冰蛇,已經蔓延到了肩胛骨下方,每一次心跳都帶來更深的麻痹和侵蝕感。他殘存的左眼中,混沌暗金的火焰微弱得隻剩一點火星,對抗著汙染帶來的靈魂凍結。身體如同一個被打爛的沙袋,處處是撕裂的劇痛,內腑在強行催動力量後如同火燎。
“咳…咳咳…”他劇烈地咳嗽起來,每一次震動都牽扯全身傷口,鮮血混合著破碎的內臟碎沫從嘴角湧出,滴落在冰冷的岩石上,迅速凝結成暗紅的冰晶。透支已經到了極限,身體在發出崩潰的哀鳴。
但他不能倒下。
他艱難地低下頭,看向懷中的淩曦。她雙目緊閉,眼角的血痕如同兩道猙獰的傷口,臉色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氣息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強行承受長城崩塌後的記憶洪流和源質衝擊,對她本就千瘡百孔的靈魂和身體造成了難以想象的傷害。業絲瞳的反噬在她皮膚下留下了細密的、如同蛛網般的灰暗紋路,那是因果崩壞、生命力被過度透支的可怕征兆。她就像一個即將徹底破碎的瓷娃娃。
“曦兒…”淩湮的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帶著濃重的血腥氣。他顫抖著伸出相對完好的左手,小心翼翼地擦去她嘴角殘留的血跡,動作輕柔得如同觸碰最易碎的珍寶。指尖傳來的冰涼觸感,讓他心中的恐懼如同歸墟的黑暗般蔓延開來。
他必須救她!必須找到一個相對安全的地方,必須想辦法遏製她體內崩潰的因果反噬!
淩湮咬緊牙關,牙齦再次被咬破,血腥味在口中彌漫,強行刺激著昏沉的意識。他掙紮著,試圖站起來。右臂的劇痛和麻木讓他幾乎無法用力,每一次嘗試都牽扯著那冰冷侵蝕的蔓延。他隻能用左手死死抱著淩曦,依靠左腿的力量,如同一個蹣跚學步的嬰兒,艱難地在巨大的岩石碎塊上挪動。
冰冷的岩石棱角劃破了他本就殘破的衣衫和皮膚,留下新的血痕。每一步都沉重無比,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撕裂般的痛楚。視線因為失血和劇痛而陣陣發黑,模糊不清。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這片破碎的虛空,除了腳下的孤島,隻有黑暗和更深的黑暗。
他隻能憑著本能,遠離身後那狂暴亂流的方向,遠離那令人心悸的歸墟裂隙。
不知走了多久,或許隻是幾步,或許已過百年。時間在這片死寂之地失去了意義。就在淩湮感覺最後一絲力氣即將耗儘,意識即將沉入黑暗時,腳下巨大岩石碎塊的邊緣,一個深邃的、向內凹陷的天然岩穴出現在他模糊的視野裡。
岩穴入口狹窄,僅容一人勉強通過,內部漆黑一片,不知深淺。但至少,它能隔絕一部分虛空中冰冷的死寂和可能存在的危險亂流。
沒有選擇。
淩湮幾乎是滾爬著,抱著淩曦,跌跌撞撞地衝進了那狹窄的洞口。洞內比外麵更加陰冷潮濕,一股濃重的、帶著金屬鏽蝕和星辰塵埃的陳舊氣味撲麵而來。洞壁粗糙冰冷,布滿了尖銳的凸起。
他小心翼翼地將淩曦放在最裡麵一處相對平整、避風的角落。脫下自己早已破爛不堪、浸滿血汙的外衣,勉強鋪在地上,讓她躺得稍微舒服一點。做完這一切,他再也支撐不住,背靠著冰冷的岩壁滑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息著,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肺部的灼痛和血腥味。
黑暗,冰冷,死寂,傷痛,侵蝕…如同冰冷的潮水將他包圍。
他低頭,看著自己那如同被詛咒般的右臂。暗銀紋路在黑暗中散發著微弱的、冰冷的光澤,如同毒蛇的鱗片。那深入骨髓的麻痹和劇痛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他燭陰的存在,提醒著那汙染時淵、嫁禍渾源、製造熔爐的萬古罪孽。空鯉留下的“鱗潮”預言,如同懸在頭頂的利劍。
絕望,如同歸墟的黑暗,試圖將他吞噬。
就在這時,一點微弱卻堅韌的光芒,在黑暗中亮起。
是誓淵槍。
它就斜靠在淩湮身邊的岩壁上。槍身黯淡,混沌暗金的火焰幾乎熄滅,墨老碎片的光芒也微弱如螢火。但在槍柄深處,一點赤紅的、永不熄滅的火焰,如同炎燼不屈的意誌,在黑暗中頑強地跳動著。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還有…槍柄上,那烏鴉形態的紋路。一直沉寂的時鴉,此刻,那烏鴉紋路的眼窩深處,似乎極其極其微弱地,閃爍過一絲難以察覺的銀灰色流光,快得如同錯覺。
淩湮的目光被那點赤紅吸引。他艱難地抬起左手,用儘力氣,握住了冰涼的槍柄。
觸碰到槍柄的瞬間,一股微弱卻熟悉的熱流,順著掌心傳入他冰冷麻木的身體。那並非力量,而是一種支撐,一種來自逝去摯友的、無聲的陪伴。
“炎燼…”淩湮低低地念著這個名字,聲音沙啞。那點赤紅的火焰,仿佛點燃了他心中最後一絲微光。
不能放棄。曦兒需要他。炎燼的意誌還在燃燒。墨老的碎片還在堅守。億萬英魂的悲願還未昭雪。燭陰的罪孽還未清算。鱗潮的威脅還未解除…他有什麼資格沉淪於絕望?
一股狠戾之氣猛地從淩湮心底騰起,瞬間壓過了身體的劇痛和靈魂的疲憊。他猛地抬起頭,殘存的左眼中,那點混沌暗金的火星驟然熾亮了一瞬,如同黑暗中劃過的閃電!
他艱難地盤膝坐好,強迫自己進入內視。
身體的情況糟透了。經脈如同被戰車碾過,處處是斷裂和淤塞,內腑布滿了細密的裂痕。最可怕的是右臂,那暗銀的秩序汙染如同最惡毒的藤蔓,不僅侵蝕著血肉,更試圖沿著經脈向軀乾蔓延,冰冷的秩序意誌不斷衝擊著他的識海,試圖凍結他的思維和情緒。
他嘗試調動體內殘存的力量——混沌之焰的餘燼,英魂悲願的碎片,墨老守護的微光,還有自身那頑強的時空本源。然而,這些力量在秩序汙染麵前,如同溪流撞上冰山,微弱得可憐。尤其是混沌之焰,雖然克製秩序,但之前對抗鎖鏈和汙染異化已經消耗殆儘,僅存的火星搖搖欲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