慘綠的瘴氣如同粘稠的潮水,包裹著亡命奔逃的身影。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灼痛肺腑的腐朽腥甜,每一次落腳都牽扯著右臂深處那如同活物般瘋狂攪動的劇痛。淩湮抱著淩曦,在盤根錯節的巨木根係和垂落如簾的枯藤間跌撞穿行,身後那棵被怨念徹底“活化”的腐朽巨樹發出的憤怒咆哮與根須抽打大地的轟鳴,如同跗骨之蛆,緊緊追躡。
他不知道自己衝出了多遠,隻知道瘴氣似乎稀薄了一些,活化根須抽打地麵的震動也漸漸被密林阻隔,變得遙遠而沉悶。眼前陣陣發黑,靈魂深處傳來的撕裂感幾乎要將他吞噬,右臂的灼痛更是達到了頂點,那些暗銀的汙染線在骨碑怨念衝擊和連續兩次強行催動凝固之力後,仿佛被徹底激活,正貪婪地吮吸著他殘存的生命力,向著肩頸處瘋狂蔓延、閃爍!
終於,在徹底力竭之前,他踉蹌著衝進一片相對開闊的區域。這裡同樣被巨樹環繞,但中心卻詭異地凹陷下去,形成一個小小的窪地。窪地底部相對乾燥,堆積著厚厚的、顏色灰敗的枯葉,散發著陳腐的氣息。幾塊巨大的、半埋在地裡的漆黑岩石如同沉默的守衛,拱衛著窪地中心。
淩湮再也支撐不住,膝蓋一軟,抱著淩曦重重地摔倒在枯葉堆上。枯葉被激起,如同灰色的雪片紛紛揚揚。
“呃……”劇烈的撞擊讓淩湮悶哼出聲,右臂如同被投入熔爐的烙鐵,灼痛瞬間炸開!他低頭看去,瞳孔驟然收縮!
隻見右臂傷口處的暗銀汙染線,此刻已不再是蟄伏的細線,它們如同活化的銀色荊棘,刺破了他簡單包紮的布條,在血肉中瘋狂蠕動、蔓延!銀光閃爍,冰冷而妖異,所過之處,皮肉呈現出一種不健康的灰敗色澤,仿佛生機正在被急速抽離!更可怕的是,那銀光已經蔓延過了手肘,正沿著上臂內側,向著肩窩和脖頸的方向,如同貪婪的毒蛇般快速攀爬!每一次閃爍,都帶來深入骨髓的冰冷刺痛和生命流逝的虛弱感!
“秩序之釘……”淩湮咬著牙,額頭上青筋暴起,冷汗瞬間浸透了後背。他試圖調動左眼深處那點混沌暗金的火星,試圖引動誓淵槍中炎燼的火靈來壓製這瘋狂的汙染,但靈魂的空虛和身體的透支,讓他連一絲力量都無法凝聚。左眼的火星微弱得如同風中的殘燭,誓淵槍躺在一旁,槍核處那點混沌暗紅的光芒也黯淡沉寂。
就在這時,被他護在懷中、一直因怨念衝擊而痛苦蜷縮的淩曦,身體猛地一顫,又是一口帶著刺目金芒的鮮血噴了出來!點點金血落在她素白的衣襟和身下的灰敗枯葉上,如同綻開的妖異血梅。
“曦兒!”淩湮的心瞬間揪緊,不顧右臂的劇痛,慌忙查看。淩曦的小臉蒼白如紙,氣息微弱得如同遊絲,眼角那道永恒的血痕此刻卻亮得驚人,如同燒紅的烙鐵,散發出灼人的熱力。她手中緊握的竹杖,杖頭處那枚鑲嵌的、屬於墨老的灰白石片,此刻正嗡嗡震顫,散發出溫潤而執拗的灰白光芒,試圖對抗著什麼,卻又顯得力不從心。顯然,之前骨碑那恐怖的怨念衝擊,對她的靈魂造成了嚴重的二次創傷,甚至可能引動了更深層次的反噬。
就在這雙重危機壓得淩湮幾乎窒息之時,一直靜靜棲息在誓淵槍柄上的烏鴉紋路——時鴉的印記——突然,毫無征兆地亮了起來!
並非之前那種沉睡中的微光,而是一種劇烈、急促、帶著強烈驚悸與憤怒的暗金光芒!槍柄上的烏鴉紋路仿佛活了過來,一雙暗金的眼瞳猛地睜開,射出兩道實質般的、充滿了混亂時空氣息的光束!
“呱——!!!”
一聲淒厲、尖銳、完全不似鳥鳴的鴉唳,直接在淩湮的識海中炸響!這聲唳叫充滿了難以言喻的痛苦、憤怒和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撕裂感!
嗡!!!
一股遠比之前哭臉骨碑更加混亂、更加磅礴、但核心卻帶著一絲清晰指向性的意念洪流,如同潰堤的時空亂流,猛地從誓淵槍柄處爆發,狠狠衝入了淩湮的識海!這股意念洪流並非針對他,更像是一個瀕死存在在巨大刺激下崩散的記憶碎片,被強行激活、釋放!
淩湮隻覺得頭腦嗡的一聲,意識瞬間被這股狂暴的意念洪流淹沒、撕扯!
混亂的光影在他眼前瘋狂閃爍、重組!
他看到了!不再是模糊的怨魂熔爐景象,而是一個無比清晰、無比震撼、也無比殘酷的畫麵!
那似乎是在一片虛無與混沌交織的奇異空間邊緣,一片懸浮於無儘時空亂流之上的、由純粹暗銀光澤構築的宏偉平台。平台冰冷、光滑、不反射任何光芒,如同死寂的鏡麵。
平台上,站著兩個人影。
一個,身披殘破的灰色鬥篷,身形佝僂,氣息衰敗,仿佛風中殘燭。他手中緊緊握著一柄造型古樸、散發著溫潤銀輝的長槍槍頭——正是墨老!此刻的墨老,臉上充滿了無法置信的悲愴與憤怒,死死盯著對麵的身影。
另一個,身形挺拔,麵容年輕俊朗,卻有著一雙如同萬載寒潭般冰冷死寂的銀灰色眼眸。他穿著玄色長袍,袍角繡著象征時空秩序的複雜銀色紋路。正是燭陰!時序塔的至高主宰!但此刻,他臉上沒有平日的絕對理性與漠然,反而帶著一種……近乎瘋狂的、壓抑到極致的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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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燭陰!”墨老的聲音嘶啞,帶著泣血般的質問,“你告訴我,為什麼要背叛?為什麼要抽取他們的時空本源?!‘源質’……那根本不是什麼維持秩序的必要之物!那是……那是生靈的命魂啊!”
燭陰沉默著,那雙冰冷的銀灰色眼眸中,翻湧著極其複雜的情緒,有掙紮,有痛苦,但最終,都被一種近乎偏執的冰冷所覆蓋。“秩序……需要代價,墨師。”他的聲音如同冰冷的金屬摩擦,“時淵的裂縫在擴大……唯有純粹的源質,才能鑄成‘秩序之釘’,錨定時空,延緩浩劫……犧牲少數,保全萬界……這是最理性的選擇。”
“放屁!”墨老目眥欲裂,悲憤交加,“那不是什麼犧牲!是屠殺!是獻祭!你抽取的,是那些守護時空長城的英魂最後的本源!他們在長城上流儘了血,你卻連他們殘存的真靈都不放過!你這是在褻瀆!是在自掘墳墓!燭陰,你醒醒!這條路是錯的!它會毀了你自己,毀了時序塔,毀了所有!”
“夠了!”燭陰猛地低吼一聲,眼中最後一絲掙紮徹底湮滅,隻剩下絕對的冰冷和一種被戳穿偽裝的暴怒!“墨師,你老了!你太過仁慈!也太過……天真!秩序的維係,容不得你這種婦人之仁!既然你執意阻我,不肯交出那最後一塊承載了‘碑心’碎片的守護真意……那就彆怪弟子……無情了!”
話音未落,燭陰的身影驟然消失!
下一刻,他已經出現在墨老身後!一隻覆蓋著冰冷暗銀光澤的手掌,如同最鋒利的刀刃,毫無阻礙地、帶著一種撕裂時空的絕對意誌,狠狠插入了墨老的後心!
噗嗤!!!
墨老的身體猛地僵直!鬥篷下的佝僂身軀劇烈地顫抖起來!他低頭,難以置信地看著那隻從自己胸前透出的、流淌著暗銀光澤的手掌。沒有鮮血流出,隻有絲絲縷縷的、銀灰色的本源力量,正被那隻手掌瘋狂地抽取、吞噬!
“呃……啊……”墨老喉嚨裡發出破碎的嗬嗬聲,眼中充滿了極致的痛苦與難以置信的悲涼。
燭陰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有絕對的冰冷和一種近乎機器的專注。他那隻插入墨老胸膛的手猛地一握、一抽!
嗤啦——!!!
伴隨著令人頭皮發麻的、仿佛金石被強行撕裂的聲音,一根散發著溫潤銀輝、如同玉石雕琢、卻又蘊含著磅礴時空力量的……脊骨!被燭陰硬生生地從墨老體內抽了出來!
“呃——!!!”墨老發出一聲淒厲到不似人聲的慘嚎,身體如同被抽掉了所有支撐,瞬間軟倒下去!他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隻剩下無邊無際的痛苦與絕望。他死死盯著燭陰手中那根屬於他自己的、還在微微顫動的脊骨,嘴唇無聲地翕動著,似乎在質問,在詛咒……
燭陰握著那根溫潤如玉的脊骨,看也沒看倒在地上瀕死的墨老。他另一隻手淩空一抓,一枚巨大的、造型古樸、散發著冰冷禁錮氣息的暗銀色巨釘虛影在他麵前浮現!
他毫不猶豫地將手中那根剛剛抽離、還帶著墨老最後體溫和靈魂印記的脊骨,狠狠按向了那枚暗銀巨釘的釘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