骸骨遺棄之地的短暫喘息,並未能驅散龍潭魔域那無孔不入的深沉死寂與徹骨寒意。當那由無數先輩骸骨堆積而成的狹窄洞穴被甩在身後,那宏大、悲涼、充斥著無儘怨憎的深淵意誌便再度如無形的潮水般洶湧撲來,沉重地碾壓在每個人的靈魂與肉身之上。守牆者骨符持續散發著溫潤而堅韌的玉色光暈,在眾人體表形成一層薄卻至關重要的隔絕層,勉力抵擋著最直接的蝕骨能量侵蝕,然而那種源於此地核心的、針對生命本身的排斥與惡意,卻依舊絲絲縷縷地滲透進來,令人心季窒息。空氣粘稠得如同膠質,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吞咽著冰寒的金屬碎屑,帶著難以言喻的腥鏽味和腐朽感,壓迫著胸腔。
王堅緊握著那枚記錄著用生命換來的情報的骨片,指節因用力而發白。獨眼之中銳光凝聚,不敢有絲毫懈怠。他的精神高度集中,守護意誌如同最精密的蛛網般向著四周謹慎地延伸,感知著能量流動的最細微變化。根據骨片上守牆者殘念留下的破碎信息,結合方才穿越外圍區域時親身感受到的能量波動規律,他正竭儘全力在心中進行著複雜而緊迫的計算。汗水從他額角滲出,尚未滑落便已被周遭的極致深寒凍結成細密的霜粒,掛在他的眉梢和眼罩邊緣。
“下一次…大規模的能量潮汐噴發…”他聲音低沉,因過度消耗精神而顯得有些沙啞,卻又帶著不容置疑的凝重,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沉重地砸在每個人心頭,“…根據周期和剛才感受到的‘穀底’波動判斷,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必須在它發生前,抵達地圖上標注的那個點——那裡可能是下一處相對安全的‘間歇區’。”他抬起手,粗糙的手指在微微顫抖,指向幽暗深處一個模糊的方向,那裡被巨大的、扭曲的骨骼結構和斷裂鎖鏈的陰影所籠罩。
他的話語像一塊沉重的石頭投入死水,讓本已神經緊繃的幸存者們心頭更是猛地一沉。能量潮汐的恐怖,即便未曾親曆,僅從守牆者遺留信息中那充滿絕望的描述,以及周遭環境中那無時無刻不在累積、仿佛隨時要炸開的壓抑感,便足以想象。那將是毀滅性的洗刷,絕非眼下這種“相對平穩”的侵蝕所能比擬。幾名士兵下意識地吞咽著口水,喉結滾動,握緊了手中殘破的兵刃,目光不由自主地瞥向那一片死寂、卻仿佛孕育著無限狂暴的漆黑能量潭。
沒有任何猶豫,隊伍的行動速度瞬間提升。由戰旗殘片、蝕骨能量、守牆者印記與大陣潰散能量共同作用而形成的峽間門戶早已穩定,但他們此刻要做的,並非漫無目的地逃亡,而是依據手中僅有的兩張“牌”——守牆者用命繪就的簡陋地形圖,以及淩曦那進化後愈發精準的業絲瞳指引——在這片絕望死地中,與那既定的死亡周期賽跑,爭搶一線生機。每一步踏出,都踩在冰冷堅硬、遍布細小裂痕的骨骼地麵上,發出輕微卻令人心季的“哢嚓”聲,在這片死寂中顯得格外刺耳。
兩名傷勢未愈的士兵咬緊牙關,麵部肌肉因痛苦和用力而扭曲,更加吃力地攙扶著狀態極不穩定的炎燼。他們的手臂早已麻木,卻不敢有絲毫鬆懈,仿佛攙扶的是一座隨時可能噴發的火山。此刻的炎燼,在槍魂時鴉那瘋狂卻有效的“引導吸收”法門下,暫時脫離了徹底失控暴走的邊緣,但情況依舊駭人。他半身蝕骨化的區域,那些幽藍色的脈絡不再瘋狂向外蔓延,而是如同活物般微微起伏、明滅不定,貪婪地吞噬著周圍被同伴們小心翼翼引導過來的精純蝕骨能量。他的身體依舊滾燙與冰寒交替,皮膚表麵時而泛起不正常的赤紅,時而又覆蓋上一層薄薄的幽藍冰霜,混亂而危險的氣息雖不再急劇攀升,卻如同一個不斷被充入易燃易爆氣體的容器,處於一種極其脆弱的平衡狀態,每一次能量的細微波動都讓看護者心驚肉跳。他無意識地發出壓抑的、仿佛源於靈魂深處的痛苦呻吟,僅存的右眼眼童中,人類的赤紅與蝕骨的幽藍依舊在激烈拉鋸,眼神空洞而迷茫,偶爾閃過一絲極致的痛苦和狂暴。
淩湮被安置在簡易擔架上,由另一名麵色蒼白的士兵負責拖行。他依舊昏迷,但靠近龍骨所帶來的影響在他身上也愈發明顯。右臂處那原本頑固的毒核,此刻與遙遠龍骨方向產生著一種奇異的、脈衝式的能量共鳴,微弱的光芒時而急促閃爍,時而緩慢暗澹,仿佛在進行著某種無聲的對話。更令人不安的是,他那緊閉的眼瞼之下,金銀異色的眼童在快速轉動,仿佛在經曆一場無比激烈的夢境。周身空氣偶爾會產生極其細微的、幾乎難以察覺的扭曲與漣漪,靠近時會讓人產生一瞬的眩暈與迷失感,仿佛他本身就是一個微型的時空紊亂點。他喉嚨裡偶爾溢出的破碎音節,無人能懂,卻為這支隊伍的前路更添了幾分莫測的變數。
而淩曦所在的光繭,則成為了這片昏暗絕望之地中最令人安心的指引。進化後的業絲瞳即便在她無意識狀態下,依舊發揮著至關重要的作用。那柔和而堅定的指引光暈,不僅與王堅手中骨片地圖標注的路徑高度吻合,更是多次提前預警了地圖上未曾標記的、新近形成的能量陷阱或是結構脆弱的危險地帶。它如同一位沉默而精準的領航員,在死亡的暗礁群中,於千鈞一發之際指引著唯一的生路。光暈時而微微閃爍,調整著方向,時而變得凝實,示意加快速度,其靈性遠超以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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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堅手持巨斧,走在隊伍最前,脊背挺得筆直,如同迎著暴風雨的礁石。斧身上那枚得自古老英靈的守牆者印記,在此地似乎與周遭環境產生著更深的共鳴,時而微熱,傳遞來某種模糊的警示或確認。他將守護意誌維持在極限狀態,並非完全展開形成屏障——那在此地消耗太大,絕非長久之計——而是如同無數根靈敏的觸須,貼合著冰冷的地麵、流動的空氣以及那些巨大詭異、仿佛擁有自己生命的骨骼結構,感知著最細微的能量流向變化,提前規避風險。他的額頭不斷滲出冷汗,卻又迅速被周圍的深寒凍結成細密的冰晶,精神上的負荷遠超肉體,太陽穴突突地跳動著。
他們所行走的路徑,正是地圖上所標注的那條。這條路徑並非坦途,而是緊貼著嶙峋詭異的、巨大到超乎想象的骨骼崖壁投下的陰影地帶,蜿蜒曲折,艱難前行。路徑兩旁,時常可見粗若山嶽的漆黑鎖鏈,有的深深嵌入骨骼之中,與慘白的骨色形成詭異對比,有的則已然斷裂,巨大的斷麵處殘留著黯淡卻依舊危險的符文能量,如同垂死巨獸的冰冷獠牙,不時泄漏出小股的能量亂流,嘶嘶作響,扭曲著周圍的空氣,散發出臭氧般的刺鼻氣味。這些斷裂的鎖鏈殘骸,某種程度上擾亂了周圍完全無序的能量場,意外地形成了這條相對“穩定”的通道。但這份穩定,也僅僅是相對而言,仿佛走在一條遍布裂縫、隨時可能崩塌的冰麵上。
“左邊三步外,能量渦流,剛形成,繞行!”王堅突然低吼,聲音短促而急切,巨斧印記傳來一陣明顯的灼熱感。
隊伍立刻應激,身體緊繃,小心翼翼地向右側偏移,幾乎貼著了冰冷滑膩的骨壁。幾乎就在同時,左側那片看似平靜的空間驟然塌陷下去,形成一個短暫存在的、散發著強大吸力的幽暗漩渦,邊緣閃爍著不祥的幽藍電弧,將幾塊散落的碎骨瞬間吸入、無聲無息地碾磨成最細微的塵埃,旋即又彌合消失,仿佛從未存在過,隻留下一片更加冰冷的死寂。
眾人心有餘季,後背瞬間被冷汗浸濕,互相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驚駭。步伐不由自主地更快了,幾乎是在小跑,沉重的喘息聲在麵具下回蕩。依靠著地圖的宏觀指引、淩曦光繭的微觀預警、王堅的即時感知以及骨符的持續防護,他們在這片極惡之地中艱難而迅速地迂回穿行,如同在刀尖上跳舞。
空氣中的能量密度正在以肉眼可辨的速度提升,仿佛無形的海水正在上漲,即將淹沒一切。那一片無邊無際、無聲“沸騰”翻滾的漆黑能量潭,此刻仿佛近在遲尺,其每一次粘稠的鼓蕩與破裂,都像直接敲擊在眾人的骨髓深處,引發一陣陣生理性的惡心與戰栗。高懸於潭心上空、被無數斷裂巨鏈死死纏繞束縛的龐大龍骨,其細節愈發清晰得令人心季——蒼白骨骼上那些密密麻麻、如同活物般蠕動鑽探的暗藍邪光,幾乎觸手可及,它們貪婪地啃噬著亙古的遺骸,將無儘的怨毒與汙染氣息潑灑向每一寸空間。那些粗若山嶽的符文鎖鏈斷裂處,不時迸發出短暫而刺目的能量弧光,每一次閃爍都引得周遭空間發生細微卻令人頭暈目眩的扭曲,仿佛這片天地本身的規則都在不斷被撕裂又重組。
而李四那個徹底瘋魔的先行者所引發的混亂風暴,仍在遠處冰晶叢林的深處持續發酵、升級。震耳欲聾的能量爆炸聲、令人牙酸的冰晶撕裂聲、以及那完全喪失人性、隻剩純粹獸性嗜血的咆孝聲交織在一起,譜成一曲毀滅的瘋狂交響。狂暴的能量衝擊波如同永不停歇的海嘯,一波接一波地擴散衝擊而來,固然將絕大部分扭曲守衛的注意力牢牢吸引在其周圍,但也像一隻巨手在不斷攪動著本就沸騰的油鍋,讓整個龍潭核心區域脆弱而危險的平衡變得更加岌岌可危,每一次爆炸都讓王堅的心揪緊一分,擔心會提前引爆那積蓄中的災難。
隊伍就在這極致的狂暴與極致的死寂所形成的詭異夾縫中,與時間賽跑。每個人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周遭環境中那無所不在的蝕骨能量,正變得愈發“興奮”,愈發“活躍”。原本相對平緩的能量流,開始出現越來越多的無序湍流,如同水下暗湧,拉扯著眾人的腳步;空氣中開始彌漫起細碎的、肉眼可見的幽藍色能量塵埃,如同致命的雪花般緩緩飄落,觸及骨符光暈便發出輕微的“滋滋”灼燒聲,玉色光暈以微不可察的速度緩慢變薄;遠方能量潭的表麵,“沸騰”的幅度明顯加劇,鼓起的泡沫更大,破裂時濺射起的粘稠液滴更高,那彌漫開來的壓抑感幾乎凝成實質,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的心頭。
王堅的臉色越來越凝重,灰敗得像是一張舊紙。他不斷修正著內心的計算,額頭的冰晶因為持續滲出的熱汗而融化,又再次凍結,形成一層難看的、混合著汙漬的冰殼。
“再快一點!”他嘶聲催促,聲音因為急迫和缺氧而帶著破音,獨眼中布滿了血絲,死死盯著前方曲折的路,“潮汐正在加速積聚!噴發可能會提前!我們必須趕到那個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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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是為了印證他最壞的預想,腳下由堅硬骨骼構成的大地,忽然傳來一陣極其輕微、卻足以讓所有人靈魂戰栗的震動。這不是李四引發的那種爆炸衝擊,而是更深層的、源於整個龍潭魔域根基的、沉悶而宏大的嗡鳴!如同一個沉睡了萬古的恐怖巨獸,正在緩緩舒展身體,即將醒來!這震動透過腳底傳來,帶著一種蠻荒冰冷的法則力量,讓所有人的氣血都為之一滯,心跳莫名漏跳一拍。
嗡鳴聲持續不斷,雖然微弱,卻帶著一種無可抗拒的威嚴。空氣中飄散的幽藍能量塵埃瞬間變得密集了數倍,劈頭蓋臉地砸落,如同突然刮起了一場安靜的、死亡般的暴風雪。遠處能量潭的鼓蕩變成了猛烈的起伏,黑色的潭水猛地拱起又轟然塌陷,仿佛有一顆巨大的、邪惡的心臟在其中瘋狂搏動!
“快!跟我來!前麵那個拐角!快!”王堅目眥欲裂,指著地圖上標注的一個前方不遠處的、由數根巨大肋骨彎曲形成的天然彎道,幾乎是咆哮著吼道,聲音因為極致的恐懼和緊迫而扭曲。
求生的本能壓榨出每個人最後的潛力。攙扶炎燼的士兵不顧手臂的酸麻與蝕骨寒氣的侵襲,喉嚨裡發出野獸般的低吼,拚命加快腳步;負責淩湮的士兵緊緊抓住擔架,指節因用力而發白,猛地發力拖著擔架向前衝;所有人都拚儘全身力氣,燃燒著最後的意誌,向著那唯一的、渺小的、可能提供一絲遮蔽的希望所在亡命衝去。
就在他們踉蹌著、幾乎是用滾爬的方式堪堪衝過那個巨大的、散發著冰冷死氣的骨骼彎道,將身體緊緊貼在冰冷粗糙的骨壁上,儘可能縮小的存在感的瞬間——
整個龍潭魔域,猛地一靜。所有聲音,包括李四的瘋狂、能量的嘶鳴、甚至自己心臟的跳動聲,仿佛都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猛然攥住!
然後,那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源自世界根源的恐怖震動,再次傳來。這一次,不再是嗡鳴,而是實實在在的、撕裂一切的震爆!
並非通過空氣傳播,而是直接作用於空間本身,作用於每個人的靈魂最深處!一股無法用言語形容的、精純濃鬱到極致的毀滅性能量波動,如同億萬怨魂在同一瞬間尖嘯,自那漆黑的能量潭最深處轟然爆發,化作一道不斷擴大的、扭曲光線和空間的幽藍色毀滅光環,以無可阻擋之勢,猛然擴散開來!
潮汐,來了!
毀滅的環狀衝擊波尚未真正抵達,那超前襲來的、足以碾碎靈魂的恐怖威壓,已然讓彎道後的每一個人如墜冰窟,呼吸困難,血液幾乎凍結!守牆者骨符撐起的玉色光暈以前所未有的頻率瘋狂閃爍搖曳,明暗不定,發出了不堪重負的、細微卻刺耳的“卡察”碎裂聲!
王堅死死靠在冰冷刺骨的骨壁上,脊背仿佛要嵌入其中,將守護意誌收縮到最小,緊緊護住身後的隊員,獨眼之中充滿了血絲和絕望,死死盯著那彎道之外被映照得一片幽藍的死寂天地。
下一刻,幽藍色的死亡之潮,吞沒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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