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重得如同破舊風箱般的喘息聲,在狹小洞穴壓抑的空間內持續回蕩,每一次吸氣都仿佛用儘了全身力氣,並牽扯著背後那撕裂傷口帶來的鑽心劇痛。王堅將整個身體的重量都靠在冰冷粗糙的岩壁上,清晰無比地感受到溫熱的血液正持續不斷地從重新崩裂的傷口深處滲出,迅速浸透了那簡陋的包紮布料,一種黏膩濕冷的觸感緊密地貼合在皮膚之上,帶來一陣陣令人頭暈目眩的強烈虛弱感。他僅剩的那隻獨眼依舊死死地盯著洞穴入口的方向,儘管那裡早已恢複了最初那令人窒息的無邊死寂,仿佛方才那場短暫卻凶險萬分的遭遇戰僅僅是一場逼真而殘酷的幻覺。但他心裡無比清楚,那絕非幻覺。空氣中依舊殘留著那些岩石怪物身上所特有的、帶著一種陳年石粉味的腐朽氣息,地麵之上散落著的幾塊崩裂下來的灰白色碎石以及數滴已然凝固的、類似石粉般的粘稠液體,都在無聲而冰冷地證明著方才所發生一切的真實性與殘酷性。
直到確認那未知的威脅暫時真正遠離,那緊繃到了極致、幾乎要斷裂的神經才敢稍稍地放鬆一絲,而隨之洶湧而來的,便是那排山倒海般幾乎能將人徹底淹沒的極致疲憊與周身無處不在的尖銳痛楚。他感覺自己幾乎連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氣都徹底消失了。
洞穴的另一側,淩湮的狀況同樣糟糕到了極點。連續兩次強行催動那本就微乎其微、新生孱弱的時空之力,幾乎將他剛剛才艱難凝聚起來的一點點精神氣徹底榨乾耗儘。他的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額角與鼻翼兩側不斷滲出細密的冷汗,太陽穴的位置突突地狂跳不止,傳來一陣陣針紮般的劇烈刺痛,眼前更是陣陣發黑,視野邊緣不斷晃動著模糊的光斑,他隻能徹底無力地癱靠在堅硬的岩壁上,艱難地調整著紊亂的呼吸節奏,甚至連再次開口說話的微弱氣力都已然欠奉。
整個洞穴內部陷入一種極致壓抑的、劫後餘生的沉重沉默之中,隻有兩人那粗重不均的喘息聲在狹窄的空間內彼此交錯、清晰可聞,越發襯托出這片天地的死寂與空曠。
就這樣煎熬般地度過了良久,王堅才終於積攢起一絲微薄的氣力,艱難地動了動脖頸,試圖扭過頭去查看一下自己背後的傷勢。但這個極其輕微的動作立刻再次牽扯到傷處,疼得他猛地倒抽一口冷氣,五官都因這突如其來的劇痛而微微扭曲。
“彆……亂動……”淩湮那極其微弱、仿佛隨時會中斷的聲音再次傳來,聲音中帶著再明顯不過的極致疲憊與虛弱,“……先……設法止血……”
王堅聞言立刻停下了動作,嘴角扯出一個無奈的苦笑。他自然知道淩湮說的是眼下最正確的處理方式,但現實情況是,他現在連給自己進行最簡單重新包紮的力氣都快要消失殆儘了。他艱難地側過頭,目光掃過角落那個早已空空如也的陳舊水囊和那個同樣見了底的藥粉包,下意識地舔了舔自己乾裂得起皮的嘴唇,一股深深的無力感再次湧上心頭。資源,實在是太匱乏了,匱乏到令人絕望。
他的目光又不自覺地掃過依舊處於昏迷狀態但氣息似乎還算平穩的炎燼,以及那個安然無恙、甚至散發著一種奇異安寧感的素白魂繭,心中才算是稍稍安定了幾分。至少,最壞的情況並沒有發生,他們最在意的人和物都還完好。
再度休息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感覺體內終於重新積累起一絲微弱的氣力,王堅咬著牙,開始艱難地處理自己背後那慘烈的傷口。整個過程緩慢而痛苦到極致,他需要反手摸索著,動作笨拙地解開那早已被鮮血徹底浸透、變得硬邦邦的簡陋包紮,露出底下那猙獰外翻、甚至隱約能看到一點森白骨骼的可怕皮肉。那傷口因為方才激烈的撞擊和強行發力,邊緣部分已經明顯地腫脹起來,顏色呈現出一種不健康的紫紅色,看起來頗為嚇人。
他拿起那所剩無幾、珍貴無比的藥粉,用顫抖的手指小心地將最後一點粉末均勻地灑在灼痛的傷口表麵,帶來一陣短暫的、令人齜牙咧嘴的刺痛感,隨即便是一絲微不足道的清涼之意。然後他再用撕扯下來的、相對還算乾淨的裡衣布料,重新進行更為艱難的包紮。每一個細微的動作都讓他冷汗直流,渾身的肌肉都在不受控製地輕微顫抖,反擰的手臂更是因為長時間保持彆扭的姿勢而變得酸麻無比,幾乎失去知覺。但他自始至終都緊咬著牙關,沒有發出一聲痛哼,那隻獨眼之中隻有一種近乎麻木的、卻永不低頭的極致堅韌。
淩湮靜靜地靠在對麵,將王堅所有的艱難與堅持都看在眼裡。他能夠清晰地體會到王堅此刻正在承受的巨大痛苦以及那種發自靈魂深處、絕不向命運低頭的頑強意誌。在這個看不到任何希望的絕望環境裡,這種品質遠比任何神兵利器或是高階功法都要來得更加珍貴。
勉強處理完傷口,王堅再次無力地靠回到冰冷的岩壁上,胸膛劇烈起伏著,喘息了足足半晌才稍微平複下來。但他並沒有立刻放任自己沉入休息,而是強打著精神,開始認真地回顧和反思剛才那場突如其來的戰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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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被他暫時命名為“噬岩怪”的詭異東西,個體力量相當巨大,身體結構更是堅硬得超乎尋常,但它們的動作相對而言還是比較遲緩的,並且似乎並沒有太高的智慧,更多的僅僅是依靠某種原始的本能對活物氣息以及能量波動產生反應並發起攻擊。它們的弱點相對明顯,就在於身體那些岩石塊拚接的縫隙處,以及那個不斷開合、布滿了層層利齒的圓形口器。
但真正讓王堅陷入苦戰、甚至差點交代在這裡的,並非這些怪物本身,而是這片天地那極端惡劣的特殊環境。
這個世界,天地間的能量惰性到了令人發指的程度,他每一次試圖調動體內那本就所剩無幾的元力,都感覺異常滯澀艱難,仿佛在黏稠的膠水中揮動手臂一般,消耗的速度遠超正常環境下的數倍乃至十數倍,而恢複起來的速度卻慢得令人徹底絕望。剛才那短暫卻激烈的交手,幾乎將他體內本就見底的元力再次消耗一空。而背後那始終未能得到有效處理的嚴重傷勢,更是雪上加霜,極大地影響了他的發力、閃避和持久作戰能力。
若是在以往正常的環境之下,憑借他豐富的戰鬥經驗和那股子悍勇之氣,他或許會選擇更為剛猛、更直接暴烈的方式以求速戰速決。但在這裡,在這片能量匱乏、恢複極慢的死地,那樣做的最終結果很可能是在成功殺死怪物的同時,自己也因為力量徹底耗儘而虛弱倒下,甚至可能因為戰鬥動靜過大而引來更多、更可怕的未知麻煩,那將是真正的滅頂之災。
他的思緒不由得回到了自己最後時刻所采取的那種奇特戰鬥方式。那種並非依靠蠻力硬碰硬,而是精妙地引導、卸開對方力量、甚至嘗試借力打力的奇異感覺……
守護之序。
這四個字再次清晰地浮現在他的腦海深處,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沉重與光芒。在葬神澗滌魂幽泉核心,麵對五行宗主焱燼引動的金罡鎖淵大陣絕殺之時,在那位古老守牆者英靈殘念的悲壯感染與無私加持下,他第一次模糊地觸摸到了這種意境的邊緣。那並非某種具體的、有成套路的功法或戰技,更像是一種純粹的理念,一種對於力量運用的更高層次理解,一種對“守護”這兩個字所蘊含的沉重分量與無窮變化的更深層次領悟。
守護,從來都不是被動地承受所有到來的攻擊,更不是一味地依靠蠻乾和硬抗去抵消傷害。它更像是激流之中巍然屹立的磐石,並非愚蠢地與水流每一分衝擊力量正麵對抗,而是巧妙地引導著洶湧的水流力量從自身兩側滑過,自身卻巋然不動。它更像是厚重無邊的大地承托萬物,並非抗拒所有的重量與壓力,而是將其均勻地分散、吸納、轉化,甚至化為己用。
方才那場生死一線的戰鬥中,他在絕境之下幾乎是下意識地運用了這種剛剛萌芽的理念,竟然真的奇跡般地以極小的自身代價,成功地擋住了力量遠超自己當前狀態的怪物多次凶猛攻擊,甚至還能在淩湮那關鍵及時的輔助下尋找到反擊的機會,重創了敵人。
雖然整個過程顯得無比生澀,雖然每一次成功的引導都讓他心神消耗巨大,如同在鋼絲上跳舞,容不得半分差錯,但最終的結果明確地告訴他——這條路是有效的!是可行的!
王堅的那隻獨眼之中漸漸亮起了一絲微弱卻堅定的光芒。他清晰地意識到,在這片能量匱乏、強敵環伺的詭異死寂世界之中,這種注重技巧、追求效率、極度節省力量、力求以弱勝強的“守護之序”理念,或許才是他們一行人能夠真正生存下去的關鍵所在!是他們於絕望黑暗中捕捉到的唯一一縷微弱曙光!
他不再僅僅將這種突如其來的領悟視為一種危急關頭的應急手段,而是開始真正地、沉下心來、認真地去反複思考、去仔細揣摩、去努力嘗試著將這種理念一點點地固化下來,使之逐漸成為自己身體戰鬥本能的一部分,成為一種烙印在靈魂深處的印記。
他仔細地回憶著剛才戰鬥中的每一個細節,尤其是每一次成功引導卸開怪物攻擊時的微妙感覺:體內那稀薄元力運行的獨特軌跡與頻率,全身肌肉發力的那種巧妙角度與瞬間爆發,身體重心隨之而產生的那些微妙轉換與平衡,以及對敵人力量來勢、方向、強弱的精準預判與瞬間反應……
他甚至開始在腦海之中一次次地複盤推演,思考著如果同樣的攻擊再來一次,自己是否能夠做得更好、更完美,力量的消耗是否還能夠進一步減小,動作是否可以更加簡潔高效。
這種全身心投入的專注思考,仿佛暫時壓過了身體無處不在的劇烈痛苦和外界環境帶來的沉重壓抑感,為他注入了一種奇異的精神力量。
感覺休息得差不多了,身體也恢複了些許行動能力,王堅咬著牙,再次掙紮著站起身。他不能坐以待斃,將生存的希望寄托於運氣的垂憐。那些被稱為噬岩怪的怪物雖然暫時退去了,但誰也無法保證它們不會去而複返,或者它們的出現會引來其他更加詭異、更加強大的可怕東西。這個簡陋的洞穴是他們目前唯一能夠依仗的庇護所,必須儘可能地將其加固,提升它的防禦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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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首先步履蹣跚地走到洞穴入口處,仔細地檢查那些被怪物撞擊和抓撓過的地方。岩壁之上被砸出了好幾個淺坑,周圍更是蔓延開了數道細微卻刺眼的裂紋。他嘗試著調動起體內那一絲微薄得可憐的元力,這一次並非用於攻擊或是防禦,而是如同一個經驗老道的泥瓦匠般,小心翼翼地將那些崩落下來的碎石重新填塞、壓實到裂縫與坑窪之處,儘可能讓入口處的岩壁看起來更加自然、更加堅固一些,至少不能再被輕易撞開。
做完這一切簡單的修補工作,他已是渾身大汗淋漓,背後的傷口處傳來陣陣灼熱的刺痛,顯然剛才的動作再次牽動了傷處。
但他並沒有就此停下。他強忍著不適,小心翼翼地走到洞穴之外數丈的範圍,目光銳利地掃視著地麵,仔細收集了一些大小適中、邊緣相對鋒利的堅硬碎石塊,分批帶回洞穴之內,分散放置在入口內側和一些視覺死角的位置。這些東西既可以作為臨時的投擲武器使用,也可以在必要時刻製造出足夠的聲響來進行預警,爭取到寶貴的反應時間。
接著,他又耐心地找來大量細小的石子和乾燥的灰塵,極其小心地在洞穴入口的內側以及通往他們幾人休息處的必經路徑之上,撒下極其細微薄薄的一層。若有任何不速之客闖入洞穴,很難完全不觸動這些簡陋卻有效的“警報”裝置。
所有這些手段都顯得無比簡陋,甚至有些可笑兒戲。但在這片一無所有、連能量都難以汲取的絕對絕境裡,這已經是王堅目前能夠想到的、並且力所能及的全部了。而每完成一項細微的準備工作,他心中的那份不安與焦躁似乎就會減少一分,一種對於周邊環境的微弱“掌控感”開始逐漸取代最初那種純粹的被動承受與未知恐懼。
淩湮自始至終都沉默地靠在岩壁上,默默地看著王堅忙碌不休的身影。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王堅身上所散發出的那種不同於以往的沉靜而專注的氣息,那不再是之前純粹的疲憊和緊繃,而是一種在絕望的土壤裡頑強紮根,努力地向著任何一絲可能存在的生機掙紮、並試圖建立屬於自身秩序的驚人堅韌。
當王堅終於再次完成一輪布置,拖著疲憊不堪的身軀坐回原地休息時,淩湮才輕聲開口,聲音依舊虛弱不堪,卻帶著一絲清晰的肯定:“……你……似乎……變得有些不同了……”
王堅聞言,獨眼之中閃過一抹複雜難明的神色,他下意識地低頭看了看自己那雙布滿新舊傷痕和厚實老繭的大手,聲音低沉卻帶著一絲明晰地說道:“隻是……被迫想明白了一點事情。在這裡,光靠著以往的狠勁和蠻力,根本活不下去。必須得像……像老班長他們曾經教導的那樣,得多動腦子,得更‘巧’,更懂得利用周圍的一切。”他的思緒不由得再次飄回了葬神澗,飄回了那些至死都堅守著某種信念的守牆者老兵們。
“守護……並非隻有硬抗這一種方式。”淩湮若有所思,他仔細回想著王堅剛才那精妙絕倫、化險為夷的引導卸力技巧,那種對於力量的理解和運用已經超出了他以往對於武者戰鬥方式的認知,“你的那種方法……非常有效,尤其是在這裡。”
“還差得遠呢,這隻是剛剛摸到一點點皮毛而已。”王堅很是清醒地搖搖頭,語氣卻異常認真,“每一次成功的引導,對心神的消耗都大得驚人,而且絕對不能出現任何判斷失誤,否則瞬間就是斃命的下場。但……這似乎是目前唯一能夠節省力量,又能與那些鬼東西周旋下去的辦法了。”他的話語中帶著一種時間的沉重。
他頓了頓,目光轉向淩湮,帶著一絲探究:“你也一樣。你的力量……感覺好像也發生了某種變化?”他敏銳地注意到淩湮兩次關鍵時刻的出手,那金銀雙色的時空漣漪雖然微弱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卻給人一種難以言喻的純粹與穩定感,而且似乎不再帶有之前那種容易失控反噬、充滿狂暴意味的危險氣息。
淩湮微微頷首,默默感受了一下體內那空空如也的丹田和右臂之中緩緩滋生流轉的微弱新生力量,言簡意賅地答道:“毒核……徹底清除了。力量……算是新生……非常弱小,但……比以前聽話很多。”他涉及自身最核心的時空之秘,並未在此刻過多地深入解釋。
王堅聽得似懂非懂,但他能明確地感覺到這對於淩湮、對於整個團隊而言絕對是一件好事。他們兩人,似乎都在這片令人絕望的絕境之中,以各自不同的方式,艱難地尋找著、摸索著那條可能通往生機的新出路。
洞穴之內再次陷入了沉默。但這一次的沉默,不再是最初那種令人窒息的、無助的死寂,而是多了一絲微弱的、由內而外煥發出來的韌性之光。王堅繼續沉浸在自我的世界之中,於腦海中反複揣摩、推演著他的“守護之序”,嘗試著將那種初生的理念更深地烙印進自己的戰鬥本能深處。淩湮則再次收斂心神,全力引導著那涓涓細流般的新生時空之力,耐心地溫養著千瘡百孔、虛弱至極的身體,同時分出一絲微弱的心神,始終微係著與身旁那柄逝川槍之間那若有若無的玄妙聯係。
那柄暗沉無光的長槍依舊靜靜地躺臥在冰冷的地麵上,槍身內部的浩瀚時空之力沉寂如萬古深潭,槍魂時鴉更是深眠未醒,毫無動靜。但不知為何,無論是淩湮還是王堅,此刻都隱隱約約地生出一種模糊的預感——當他們真正初步掌握這在這片死寂世界中艱難新生或是新悟)的力量之時,或許就是他們擺脫這片絕地、找到前行道路的開端。
微光雖弱,終能破暗。序固於心,方見前路。
在這片被天地遺忘的灰色死域深處,兩個傷痕累累卻絕不屈服的靈魂,正憑借著頑強的意誌力,一點點地鞏固著這微不足道的立足之地,守護著那一點微弱的希望之火,沉默地等待著黎明到來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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