狹窄岔道內的黑暗濃稠得如同墨汁,沉甸甸地壓迫著視覺,唯有王堅手中那枚暗金符文散發出微弱如豆的昏芒,勉強映亮腳下方寸之地。空氣凝滯腐朽,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吞咽著混合了萬年鐵鏽和細微黴變的粗糙顆粒,刺得喉嚨與鼻腔火辣辣地疼。淩湮與王堅一前一後,在這近乎絕對的寂靜與密閉中艱難挪移,全憑那一點源自魂繭和守護印記的微弱感應指引方向。腳下坎坷不平,時常突兀地出現尖銳的金屬凸起或深不見底的凹陷,需要耗費極大精力去規避。兩側壁麵濕滑粘膩,覆蓋著一層難以名狀的、介於苔蘚與厚重油汙之間的冰冷塗層,偶爾不慎蹭到,便留下令人極不舒服的滑膩觸感。
王堅打頭陣,左手緊握符文前伸探路,右手那柄殘刀始終處於蓄勢待發的狀態,肌肉因長時間的高度緊張而微微發酸。淩湮緊隨其後,大部分心神用於強行壓製靈魂深處時空雙弦的持續刺痛與肋側傷口一陣陣灼熱的抽動,僅存的感知力被催穀到極限,如同無形的蛛網般儘可能地向四周蔓延,竭力捕捉著任何一絲異樣的能量波動或聲響,同時不敢放鬆對那微弱秩序力場的追蹤。懷中魂繭穩定散發的暖意,是這片死寂冰冷中唯一能讓他保持清醒與冷靜的錨點。
時間在黑暗中失去了準確的刻度,或許隻前行了不到一刻鐘,又或許已耗費了半個時辰。就在王堅的靴底再次踏上一塊明顯鬆動的金屬板,發出令人心悸的“嘎吱”聲時——
異變,毫無征兆地降臨。
一種極度低沉、卻擁有可怕穿透力的嗡鳴,並非通過空氣傳播,而是如同實質的波動,自腳下極深極邃的黑暗深淵中猛然傳來,瞬間穿透靴底、骨骼,直抵靈魂深處!緊隨其後,整個通道——不,是目力所及、感知所及的一切構成這龐大廢墟的金屬結構——都猛地、劇烈地顛簸、震顫了一下!
轟隆隆……嘎吱吱——
並非驚天動地的爆炸聲,而是無數金屬構件在承受無法想象的巨力時發出的、令人牙酸的呻吟、扭曲與摩擦聲,從四麵八方如同潮水般湧來!頭頂上方,大片大片的鏽蝕碎屑和積攢了不知多少萬年的厚重塵埃如同被驚醒的蜂群,轟然簌簌落下,瞬間迷蒙了本就極其有限的視野,嗆得人幾乎窒息。更大塊的、早已鬆動的零件、凝結的油汙塊和不知名的金屬殘骸劈裡啪啦地砸落下來,在震顫不休的金屬地板上撞擊出密集而刺耳的噪音。
“怎麼回事?!”王堅在劇烈的搖晃中驚駭低呼,下意識將背部死死抵住一側劇烈顫抖的冰冷壁麵,卻感覺那看似堅固的金屬壁也在發出不堪重負的哀鳴,仿佛下一刻就會四分五裂。
淩湮的臉色在漫天塵埃中顯得愈發慘白,金銀異瞳驟然收縮,厲聲道:“能量潮汐!是能量潮汐的前兆!快!找堅固的地方!抓住東西!”他對這種毀滅性能量的波動有著源自本能的深刻恐懼,那是足以撕裂時空、湮滅萬物的狂暴力量。
話音未落,第二波更強更猛烈的震動如同重錘般狠狠砸來!整個通道不再是簡單的震顫,而是變成了狂暴巨浪中隨時可能傾覆的一葉扁舟,開始瘋狂地左右搖擺、上下顛簸!那來自地心深處的嗡鳴聲陡然拔高,變得尖銳而狂躁,充滿了最純粹的毀滅意味,瘋狂衝擊著兩人的耳膜與神經。
哢嚓!轟隆——!
前方不遠處,一段本就飽經摧殘、搖搖欲墜的粗大管道終於承受不住這天地偉力,發出一聲令人心膽俱裂的斷裂巨響,龐大的軀體猛然砸落下來,瞬間堵塞了將近一半的通道,濺起的塵埃如同濃密的灰霧般瘋狂擴散。更遠處,更多結構坍塌崩壞的恐怖聲響連綿傳來,如同這頭金屬巨獸垂死前的哀嚎。
“不能待在這裡!這通道馬上要徹底塌了!”淩湮嘶聲吼道,劇烈的咳嗽讓他肺葉如同火燒,肋下的傷口傳來撕裂般的劇痛,溫熱的血液再次滲透了包紮。
“那邊!右前方!有個門!”王堅在天搖地動中勉強穩住身形,符文微光竭力指向右前方。在震落的大量碎屑和塵埃後麵,隱約露出一個黑沉沉的、帶有明顯弧形輪廓的艙門結構,其材質和周圍的管道截然不同,看上去要厚重堅固得多!
求生的本能壓過了一切。兩人再也顧不得隱蔽和謹慎,跌跌撞撞地朝著那個方向猛衝過去。腳下的地麵在瘋狂跳動,如同沸騰的水麵,頭頂落下的雜物變得更加密集,不斷有東西重重砸在肩膀、背脊和頭盔上,帶來陣陣悶痛。劇烈的晃動幾乎要將他們拋起再摔下,全靠一股頑強的意誌力和對死亡的極致恐懼強行支撐著平衡。
那果然是一扇半掩著的、厚重的橢圓形合金艙門,似乎是某個小型強化能源艙或避難所的入口。艙門邊緣有著明顯的暴力撬鑿痕跡,像是很久以前被人強行打開過,此刻虛掩著,留下一個僅容一人側身艱難通過的縫隙。門板上模糊可見一些早已黯淡的警示符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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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進去!”淩湮猛地推了王堅後背一把。
王堅毫不猶豫,幾乎是擠扁了身體才側身鑽了進去。淩湮緊隨其後,就在他身體完全沒入艙內的瞬間,一塊足有磨盤大小、邊緣尖銳無比的鏽蝕金屬構件裹挾著惡風轟然砸落,重重砸在他剛才站立的位置,發出震耳欲聾的恐怖巨響,激射的火星甚至濺入了艙內幾分,徹底封死了來路!
艙內空間不大,約莫三四丈見方,到處是散亂斷裂的粗線纜、破損燒蝕的儀器麵板和凝固的未知液體痕跡,中央是一個早已熄滅多年、布滿蛛網般裂紋的巨大能量核心基座,如同死去的心臟。但這裡的結構顯然比外麵的管道要堅固無數倍,雖然也在外界恐怖力量的拉扯下發出令人牙酸的嘎吱聲劇烈震動,艙壁內側甚至出現細微的扭曲變形,但終究頑強地支撐了下來,沒有立即解體。
兩人背靠著冰冷且不斷震顫的艙壁,大口大口地喘息著,胸腔如同風箱般拉扯,心臟狂跳得幾乎要炸開,滿身滿臉都是灰塵,狼狽不堪。劫後餘生的慶幸隻持續了一瞬,就被艙外那愈演愈烈的毀滅景象徹底淹沒。
嗡鳴聲達到了一個令人瘋狂的頂峰,整個艙體甚至發生了嚴重的傾斜,兩人不得不死死抓住牆壁上凸起的管道或框架結構才能勉強穩住身體,避免滑倒。隨後,那可怕的嗡鳴聲開始發生質變,逐漸轉化為一種持續不斷的、高頻刺耳的嘶嘶聲,仿佛有無窮無儘的狂暴能量正在順著通道瘋狂奔湧、衝刷、撕裂、湮滅著沿途的一切物質!
淩湮艱難地挪到艙壁一側,那裡有一個不大的、被厚厚的汙垢和油漬覆蓋的觀察窗。他用力用手肘擦開一小片汙垢,透過模糊的強化琉璃向外望去。
隻是一眼,便讓他渾身血液幾乎凍結。
隻見通道之外,那原本被永恒黑暗死寂統治的空間,此刻已被一種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混亂狂暴到極致的能量洪流所徹底充斥!那不再是單純的光,而是無數種極端屬性能量扭曲、交織、碰撞形成的、如同沸騰漿流般的恐怖存在。熾烈的赤紅、幽邃的冰藍、慘淡的腐綠、詭異的黯紫……各種本應對立衝突的能量被無法想象的力量強行揉雜在一起,瘋狂地相互衝擊、湮滅、再生,爆發出足以在瞬間將精金玄鐵都汽化的絕對毀滅性能量。空間結構在這恐怖洪流的衝刷下呈現出肉眼可見的扭曲感,光線的傳播路徑變得支離破碎、詭異莫測,時而被拉長如同鬼魅,時而被壓縮成耀眼的一點,甚至在某些能量極度凝聚的點,出現短暫的小範圍絕對漆黑斷層——那是空間結構本身都無法承受那極致力量而短暫塌陷形成的可怕景象!
能量洪流所過之處,那些本就殘破不堪的金屬結構正以驚人的速度被侵蝕、分解、融化!大塊大塊的厚重鏽蝕如同遇到烈陽的積雪般無聲剝落消融,露出下麵短暫變得亮紅炙熱、隨即又迅速發黑碳化、最終化為飛灰的金屬本體。更遠處,他們來時經過的那片堆滿廢棄機械的樞紐區,此刻如同被投入熔爐的玩具,無數龐大的機械殘骸在七彩斑斕的能量漿流中如同沙堡般無聲地瓦解、崩碎、消融,化作最細微的基始粒子被那毀滅洪流席卷裹挾而去,不留絲毫痕跡。
這就是能量潮汐!時骸長城內部周期性爆發的、清洗一切的死亡風暴!其毀滅性的威能遠超他們之前最壞的想象,在這真正的天地之威麵前,個體修士的力量渺小得如同塵埃,微不足道。
王堅也掙紮著湊到窗邊,隻看了一眼,臉色瞬間煞白如紙,下意識地將手中的守護符文握得死緊。那源自守牆者殘念的微弱守護意念,在這外界毀天滅地、足以撕裂時空的能量衝擊映襯下,脆弱得仿佛下一刻就會徹底熄滅,帶來的是更深的無力與絕望。
高頻刺耳的嘶嘶聲持續了足足一炷香的時間,期間又夾雜了數次更加劇烈的能量峰值爆發,震得整個強化艙都在瘋狂跳動、哀鳴,更多的裂紋在艙壁和觀察窗的強化琉璃上悄然蔓延、延伸。兩人緊緊靠著艙體最中央、看似最堅固的基座結構,連呼吸都幾乎徹底停止,身體僵硬,生怕任何一點細微的動靜都會成為壓垮這最後避難所的最後一根稻草,將他們徹底暴露在那片七彩斑斕的死亡之海中。
終於,在仿佛永恒般的煎熬後,那可怕的嘶嘶聲開始呈現出衰減的趨勢,窗外扭曲狂暴的能量光流如同退潮般緩緩減弱、消退,其蘊含的毀滅性威力也隨之遞減。又過了約莫半炷香的時間,外界的嗡鳴與震動終於徹底平息下來,隻留下一些高溫結構急速冷卻收縮時發出的細微“哢噠”聲響,以及極遠處偶爾傳來的、姍姍來遲的金屬巨構徹底坍塌的沉悶巨響。
一種比之前更加徹底、更加令人心悸的絕對死寂,重新籠罩了一切,仿佛那毀滅性的潮汐從未發生過。
彌漫的塵埃緩緩沉降,透過那布滿裂紋的觀察窗,可以看到外麵的通道已被破壞得麵目全非,到處是新的坍塌物、被融化後又重新凝固形成的怪異金屬瘤塊,以及能量衝刷留下的、色彩詭異的結晶狀殘留物,一片末日般的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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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結束了?”王堅的聲音乾澀得如同砂紙摩擦,帶著劫後餘生的虛脫和難以置信的顫抖。
淩湮沒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依舊死死盯著窗外,金銀異瞳中倒映著潮汐退去後的殘破景象,努力平複著依舊狂跳的心臟和翻湧的氣血。忽然,他的目光猛地一凝,聚焦在了斜對麵遠處。
那裡,原本是一麵巨大的、渾然一體的厚重金屬壁,似乎是某個大型設施或封閉區域的外牆,之前一直被濃鬱得化不開的混沌能量亂流所籠罩覆蓋,根本無法靠近也無法看清其具體形貌。此刻,在能量潮汐那無差彆、全覆蓋的狂暴衝刷洗禮下,那片區域的能量亂流竟然被暫時地、強行地“清掃”一空,如同被橡皮擦抹去了一般,清晰地露出了牆壁冰冷沉暗的本體。更令人驚奇的是,那麵看似堅固無比的巨壁上,赫然出現了一個巨大的、邊緣呈現出撕裂狀、極不規則的破口,像是被什麼無形巨獸的利爪凶蠻地撕開了一個傷口。破口內部幽暗深邃,隱隱有氣流穿梭的微弱嗚咽聲傳來,似乎通往另一個未知的空間。而且,破口周圍的空間和能量場顯得異常紊亂且不穩定,殘留的潮汐能量與原本的屏障力量仍在激烈衝突,明滅不定,顯然這種“開啟”狀態隻是暫時的、不穩定的,隨著周圍能量亂流的緩慢恢複和平衡,它很可能很快就會再次被封閉、掩蓋。
“看那裡。”淩湮的聲音低沉而沙啞,抬手指向那個巨大而詭異的破口。
王堅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先是一愣,待看清那破口和其後方的黑暗時,眼中頓時露出震驚之色:“那是……潮汐過後……新撕開的口子?之前的能量亂流被……被衝散了?”
淩湮緩緩點頭,眼神銳利如鷹,仔細審視著那極不穩定的通道入口,心中念頭飛轉:“能量潮汐……毀滅一切,掃蕩萬物,但似乎……也能暫時打破一些固有的、強大的能量封鎖與屏障。”這個發現讓他心頭莫名一悸。危險與機遇往往並存,這或許是深入某些被強大能量場永久封鎖的核心區域的、唯一不可控且極度危險的方法?
就在這時,他懷中緊貼的淩曦魂繭忽然傳遞來一股微弱的、但異常清晰的波動。不再是之前那種穩定的、指向明確的指引,而是帶著一種明顯的“警示”與“排斥”意味,目標直指那個新出現的、極不穩定的破口通道。仿佛那幽深洞口的後方,存在著某種讓魂繭本能感到警惕、不安甚至厭惡的東西。
幾乎與此同時,王堅體內的那枚守護印記也傳來一陣極其微弱、卻冰冷刺骨的“悸動”,那是一種麵對未知的、極具威脅性存在時最本能的警惕與抗拒,與之前感應到符號和符文時那種溫暖、親近的守護感截然不同。
兩人下意識地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同樣的震驚與深深的警惕。剛剛因為發現一條意想不到的、可能通往新區域的路徑而升起的一絲微弱悸動,迅速被這突如其來的雙重警示所帶來的更強烈的不安所取代。
能量潮汐那毀天滅地的威力他們剛剛親身經曆、親眼所見,堪稱天地之威。而由這種力量短暫粗暴地“開啟”的道路後方,又會連接著什麼樣的未知領域?是通往遺民聚落的意外捷徑,還是直通某個連守牆者和魂繭都感到忌憚的、更加恐怖的絕地或囚籠?
艙外的世界重歸死寂,冰冷的風從破損處灌入,帶著能量殘留的臭氧般的刺鼻味道。但那短暫的、毀滅性的潮汐低語,以及潮汐過後留下的這份詭異而危險的“饋贈”,卻在他們心中投下了更加沉重、更加複雜難言的陰影。前路,非但沒有變得清晰,反而因這突如其來的變數,顯得更加迷霧重重、吉凶難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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