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內的空氣因澤木帶來的緊急消息而瞬間繃緊。大長老臉上深刻的皺紋似乎又加深了幾分,那並非僅僅源於疲憊,更是一種對層出不窮的麻煩早已習以為常卻又不得不鄭重應對的沉重。
他看向淩湮,語速加快了些許,卻依舊保持著固有的沉穩:“外圍發現了不尋常的能量侵蝕痕跡,與以往潮汐過後殘留的紊亂波動截然不同,更集中,更具……目的性。巡邏隊懷疑與上次試圖突破我們防護的那東西有關,必須立刻去確認情況並加固防禦符文。”
他站起身,其他幾位長老也隨之而起,氣氛驟然變得緊迫。“年輕人,曆史的敘述不得不暫時中斷。但請你放心,既然承諾告知你真相,我們便會履行。眼下,請你們先在聚落內休息片刻,亦可隨意走動了解,但請勿靠近能源核心和淨滯之間等重地。待我們處理完這突發狀況,再繼續未完的談話。”
說完,大長老便帶著幾位長老匆匆離開了石室,留下淩湮一人。
淩湮並未依言休息。他走出石室,來到聚落相對開闊的主通道區。這裡的人們顯然也感知到了緊張的氛圍,臉上帶著憂慮,行動間加快了速度,一些壯年遺民在澤木等年輕戰士的組織下,開始分發武器和檢修防護符文工具,儼然一副準備應對威脅的模樣。
淩湮沉默地觀察著。這個聚落,這些被遺棄之民,他們的生存每時每刻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外有時序塔的威脅和惡劣的環境,內有不穩定的能源和同伴隨時可能失控的風險,如今又添了新的未知敵人。他們所背負的沉重,遠非外人所能想象。
他沒有打擾他們的備戰,隻是尋了一處僻靜的角落,背靠著冰冷的、刻有微弱符文的金屬壁,閉上雙眼。金銀異瞳的光芒隱去,但他的感知卻如同無形的觸須,緩緩向外延伸。
他並非要窺探遺民的秘密,而是試圖去捕捉大長老所說的那種“不尋常的能量侵蝕痕跡”。他的時空感知相較於遺民們依賴符文和儀器的手段,更為直接和本質。
通道內人來人往的腳步聲、金屬的摩擦聲、低語的催促聲漸漸成為背景雜音。淩湮的心神沉靜下來,專注於能量層麵。聚落本身的防護力場像一層溫暖而堅韌的膜,隔絕了外部大部分的混亂。但在力場之外,那片死寂而危險的廢墟中,他確實感知到了一些異常。
那是一種極其隱晦、卻帶著冰冷惡意的波動。它不像能量潮汐那般狂暴無序,也不像鏽蝕癌那樣充滿腐蝕性的死寂。它更像是一種……探針,或者說觸須,極其小心地、有規律地掃描、觸碰著聚落的防護力場,似乎在尋找薄弱點。這種波動中蘊含的意誌,讓淩湮感到一種本能的反感,冰冷,貪婪,充滿掠奪性。
這的確不是自然形成的現象。
就在他試圖更深入感知時,那詭異的波動似乎察覺到了什麼,倏地一下縮回,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從未出現過。淩湮睜開眼,金銀異瞳中閃過一絲銳利的光芒。這東西,感知異常敏銳。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通道另一頭傳來了腳步聲。大長老等人回來了,臉色比離開時更加凝重,甚至還帶著一絲未散的驚悸。
“發現了什麼?”淩湮主動迎上前問道。
大長老深吸一口氣,搖了搖頭:“它很狡猾,沒有留下任何實體痕跡。但我們檢測到防護力場的外層有幾個點的能量被以一種極其詭異的方式‘吮吸’掉了少許,留下了淡淡的、令人極其不適的冰冷殘響。這絕非已知的任何一種廢墟生物或現象所能為。”他看向淩湮,“你剛才是否也有所察覺?”
淩湮點了點頭:“一種有意識的掃描行為,帶著惡意。它察覺到了我的感知,立刻退走了。”
大長老眼中閃過一絲了然,隨即是更深的憂慮:“果然……它的目標很明確,就是我們的聚落。而且,對能量感知極其敏感。”他揉了揉眉心,“看來,往後的日子更不得安寧了。先不管它,我們繼續吧。這些陰影下的東西,終究會自己露出爪牙。”
眾人再次回到石室。經過這番插曲,石室內的氣氛似乎有了一些微妙的變化。一種共同的威脅感,無形中拉近了雙方的距離。
“我們剛才說到哪裡了……”大長老略微沉吟,“哦,是庫格。還有靜滯殿更早的一些往事。”
老人的目光再次變得悠遠,仿佛要將沉澱在歲月深處的記憶再次打撈上來。
“靜滯殿,在它尚未被背叛和災難玷汙之前,是長城當之無愧的心臟,也是智慧與力量的最高結晶。”他的聲音裡帶著一種難以掩飾的向往與驕傲,“它並非孤立的殿堂,而是一個極其複雜的複合體,深嵌於長城最核心的結構中。其主體由三重巨大的、嵌套旋轉的靜滯力場環構成,每一重環都銘刻著數以億計的微觀符文,汲取著從世界之髓深處引導而來的‘靜滯本源’,將其轉化為覆蓋整個長城的宏大屏障。”
“在那力場環的核心,並非冰冷的機器,而是一枚被稱為‘萬古寒髓’的奇跡造物。傳說它是一滴源自世界誕生之初的、凝固的時空本源,被守牆者的先驅們幸運發現並禁錮於此。它是整個靜滯力場的力量源泉,永恒地散發著絕對零度的寒意與絕對的‘靜止’法則。你所見的淨滯之間裡的發生器,不過是模仿其原理和力量的微小仿製品,威力不足其萬億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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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湮靜靜地聽著,腦海中仿佛浮現出那座宏偉殿堂運轉時的景象:巨大的力場環緩緩旋轉,符文如星河般明滅,核心的寒髓散發出冰封萬物的湛藍光輝,偉力浩瀚,鎮壓著深藏的恐怖。
“如此強大的力量,自然需要與之匹配的掌控與維護。”大長老繼續道,“守牆者內部因而逐漸形成了不同的派係。最主要的便是我們這些信奉‘堅守與扞衛’誓言的正統守牆者,以及……逐漸蛻變的‘時序守護者’。”
“時序守護者最初源於靜滯殿的調控部門。他們的職責是監控力場穩定,微調輸出,確保屏障萬無一失。常年與最精密的法則和最龐大的能量打交道,讓他們中的許多人逐漸沉溺於一種冰冷的‘絕對理性’。他們開始將一切視為可以計算、可以調控的變量。他們堅信,隻有消除所有不確定性,才能實現永恒的穩定。這種理念,最初隻是學術上的分歧。”
“然而,隨著時間推移,這種分歧逐漸演變為了道路之爭。時序守護者認為,我們的堅守是低效且充滿風險的,應該主動‘裁剪’掉長城內部自然衍生的一切‘無序’生命形態,甚至對那些他們認為‘意誌不純’或‘可能失控’的同胞進行管製。他們相信,唯有如此‘純淨’的體係,才能永恒運轉。”
“當時的守牆者統帥部,包括庫格大師在內的許多高層,都堅決反對這種極端理念。認為這違背了守牆者守護所有生靈、維係平衡的初衷,是一種危險的瘋狂。庫格大師甚至公開指責時序守護者的首領,稱他們是在‘用尺規丈量生命,最終隻會丈量出自己的墳墓’。”
“爭論持續了很久,矛盾日益激化。直到……時空浩劫的陰影逐漸臨近,外部壓力增大,時序守護者認為他們的理論得到了驗證,變得更加激進和不耐煩。他們開始秘密謀劃,企圖強行奪取靜滯殿的控製權,實施他們的‘大裁剪’計劃。”
大長老的聲音再次變得沉重而痛苦:“後麵的事情,你大概已經知道了。他們選擇了最極端、最不可挽回的方式——破壞靜滯殿的穩定節點,製造可控的泄漏,以此來清除‘雜質’,並製造混亂奪取權力。但他們玩火自焚了。”
“那場泄漏的規模遠超他們的計算和控製。‘萬古寒髓’的力量失去束縛,與那道被封鎖的‘侵蝕傷痕’的力量相互衝擊、扭曲、湮滅,產生了難以想象的恐怖異變。靜滯殿內部瞬間化為煉獄,無數忠誠的守牆者當場犧牲,可怕的能量混合著侵蝕汙染瘋狂外泄……鏽蝕癌,隻是其中最顯眼的一種衍生物。”
“庫格大師……”大長老頓了頓,眼中閃過複雜的光芒,“他當時是靜滯殿首席工匠大師,也是反對時序守護者最堅決的人之一。泄漏發生時,他就在核心區附近。我們一度認為他肯定犧牲了。但在時序守護者宣布撤離,並開始他們的欺騙行動時,有最後一批掙紮逃出靜滯殿區域的傷員模糊地提到,似乎在爆炸和能量風暴發生前,看到庫格大師帶著幾個最信任的助手,沒有衝向避難所,反而衝向了……一條被封存已久的、通往地下深層結構的緊急維護通道。”
“此後,就再沒有人見過他。時序守護者忙於他們的撤離和背叛,自然無暇顧及一個‘必死’的工匠。但我們這些被遺棄者,在漫長的歲月裡,偶爾會從一些極其古老的、未被完全破壞的信息節點中,發現一些零星的、無法證實來源的維護日誌片段,或者某個區域的能量讀數在無人時出現極微弱的、不符合規律的正常波動……就像是一個幽靈,還在默默地維護著這座廢墟的某些部分。”
“我們更願意相信,庫格大師當年預見到了或者察覺到了時序守護者的陰謀,但他無力阻止那場災難的發生,隻能用自己的方式,試圖保住些什麼,或者為後來者留下些什麼。他藏起的‘鑰匙’,或許就是通往他所保全下來的那個‘角落’的信物。那裡,也許有關於靜滯殿更完整的設計圖,有安全通路的記錄,甚至……有關於‘純淨髓核’如何製造或存放的線索。”
大長老看向淩湮,目光灼灼:“找到庫格大師留下的東西,或許是你們目前唯一的、也是最有希望的方向。雖然我們依舊不知道‘老地方’究竟在哪裡,但至少,這是一個明確的目標。比起盲目地衝擊靜滯殿核心區或者第七培育園,這條路,或許隱藏著一線生機。”
曆史的畫卷變得更加清晰,也更加悲壯。叛徒的陰謀,英雄的堅守,絕望的災難,以及一縷跨越了漫長時光、微弱卻未曾熄滅的希望之火。
庫格這個名字,不再隻是一個陌生的符號,而是承載著一段抗爭的往事和一個可能的關鍵轉折點。
就在這時,石室的門再次被敲響。澤木去而複返,這次他的表情不再是單純的焦急,而是帶著一種混合了震驚和難以置信的神色,他甚至忘了禮節,直接開口道:“長老!外圍巡邏隊……他們、他們發現了一樣東西!是從上麵掉下來的!好像是……一具屍體!一具穿著……完全不同製式裝備的屍體!”
大長老猛地站起身:“什麼?從哪裡掉下來的?”
澤木喘了口氣,艱難地說道:“是從上層結構的一個斷裂帶掉下來的,摔得不成樣子……但是,但是他身上帶著的徽記……我們從未見過!不是時序塔的,也不是守牆者的!更像是……更像是……”
他似乎找不到合適的詞語來形容。
淩湮的心頭卻是猛地一跳。一個猜測瞬間劃過他的腦海。
難道是……和他一樣,從其他世界、其他時空,意外落入這片絕境的……外來者?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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