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製室內的空氣仿佛被抽乾了一般,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金屬鏽蝕和能量過載的焦糊味,沉重地壓在每個人的胸口。鏡魘碎片那規律而冰冷的閃爍光芒,如同敲響在耳邊的喪鐘,一聲聲催逼著時間。格倫長老的命令像一道閃電劈開了凝滯的空懼,整個聚落如同被抽打的陀螺,瘋狂地運轉起來。厚重的氣密門外,傳來戰士們奔跑時鎧甲碰撞的鏗鏘聲、重型防禦構件被推入位置的沉悶摩擦聲、以及能量屏障全力激發時產生的、幾乎要撕裂耳膜的尖銳嗡鳴。備戰的氣氛如同不斷繃緊的弓弦,讓控製室內的每一個技術人員都麵色發白,手指在控製台上操作時都帶著微不可察的顫抖。
然而,在這片由外部威脅催生出的混亂旋渦中心,納塔老師所在的分析台周圍,卻維持著一種近乎詭異的絕對專注區域。老婦人花白的頭發被應急燈光映出一圈慘白的光暈,她仿佛用意誌力構築了一道無形的屏障,將所有的嘈雜、恐慌乃至腳下地底傳來的、愈發清晰和令人不安的刮擦蠕動聲都隔絕在外。她的整個世界,縮小到了眼前那幾頁脆弱得仿佛一觸即碎、卻可能承載著唯一生機的加密日誌上。她的指尖隔著特製的軟布手套,其輕柔的程度如同蝴蝶觸須點過晨露,小心翼翼地撫過紙頁上那些潦草、扭曲、充滿了個人化符號和替代密碼的段落。與前麵相對規整的記錄相比,這些顯然是庫格在最後時刻,於極度危險和緊迫的境地下倉促留下的絕筆,每一個筆畫都透著一種孤注一擲的急迫感。
“長老,”納塔老師的聲音乾澀得像是在砂紙上摩擦,她依舊沒有抬頭,全部心神都沉浸在與那些古老密碼的搏鬥中,“這部分……用的是最高級彆的加密。結合了守牆者內部隻有極少數核心工匠傳承的‘鍛火密文’,以及庫格他自己改良的、基於多維度幾何圖形的代換碼。破譯……需要時間,而且歧義很多,我隻能儘力結合上下文推測……”汗珠從她布滿皺紋的額頭不斷滲出,沿著深刻的溝壑滑落,滴落在操作台的金屬表麵,留下一個小小的深色印記。
“時間是我們最奢侈的東西,納塔,但方向比速度更重要!”格倫長老的聲音如同淬火的鋼鐵,冰冷而堅硬,斬斷了彌漫在空氣中的猶豫,“鏡魘在外麵虎視眈眈,地底的東西正在蘇醒,炎燼的情況不能再拖了!過濾掉所有乾擾,集中尋找一切與‘穩定’、‘淨化’、‘能量本源’、‘核心髓質’相關的符號組合!尤其是‘純淨髓核’!這是我們目前能看到的,最明確的線索!”
“純淨髓核……”納塔老師像是被這個詞注入了強心劑,渾濁的眼球裡閃過一絲銳利的光芒。她立刻改變了策略,不再試圖按順序通篇解讀那如同天書般的加密段落,而是像一位經驗豐富的尋蹤獵手,開始在這片符號的密林中,精準地搜尋著可能代表特定核心概念的“足跡”。埃裡克斯工程師在一旁全力配合,他將高精度掃描儀捕捉到的加密符號片段不斷放大投影到光屏上,同時飛快地操作著聚落那簡陋得可憐的數據信,試圖從僅存的、殘缺不全的關於古老密文和庫格習慣用語的檔案碎片中,找到一點點可供比對的參考。
角落裡,在澤木小心翼翼的攙扶下,淩湮極為艱難地用手肘支撐起上半身,靠在冰冷的金屬牆壁上。一陣陣強烈的眩暈和虛弱感如同潮水般不斷衝擊著他的意識,靈魂深處的時空雙弦沉寂黯淡,仿佛被抽乾了所有力量,連保持清醒都需要付出巨大的努力。但他銀牙緊咬,強行凝聚著渙散的精神,那雙標誌性的金銀異瞳雖然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卻依然如同最精密的探測器,緩緩掃過控製室內的一切。他的目光首先落在靜滯力場中炎燼那因痛苦而扭曲的麵容上,兄弟所承受的非人折磨像一把鈍刀切割著他的心,沉重的責任感幾乎要將他本就虛弱的身體壓垮。隨後,他的視線轉向那仍在隔離力場中規律閃爍的鏡魘碎片,那冰冷的、充滿惡意的能量波動讓他本能地感到排斥與警惕,仿佛那是什麼極其汙穢之物。最後,他的目光定格在納塔老師手下那些泛黃脆弱的紙頁上。儘管他完全看不懂那些複雜的密文和符號,但一種源於時空之力本身的、對“根源”與“本質”的微妙直覺,讓他隱隱感覺到,那些看似雜亂的筆畫背後,似乎真的隱藏著某種至關重要的、指向問題核心的答案。這種直覺模糊而微弱,卻給了他一絲堅持下去的力量。
時間在令人窒息的等待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伴隨著外部傳感器傳來的、代表鏡魘群逼近的、越來越密集和尖銳的警報聲。同時,腳下大地深處傳來的動靜也變得更加頻繁和清晰,那不再是單純的摩擦,偶爾會夾雜著一種令人牙酸的、如同巨型骨骼錯位的嘎吱聲,以及某種粘稠液體在管道中洶湧流動的汩汩聲,仿佛那個沉睡的古老存在正不耐煩地翻動著身軀,隨時可能徹底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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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納塔老師一直緩慢移動的手指猛地頓住了,像是考古學家終於發現了關鍵化石的輪廓。她的指尖精準地停在了一處被深褐色汙漬部分覆蓋、但幾個關鍵符號尚且保存完好的段落邊緣。那裡,反複出現了一個之前日誌中從未出現過的獨特符號——由三個完美的同心圓和一條以一種奇異角度貫穿而過的鋸齒狀線條構成。
“這個符號……等等……我好像在哪裡……”納塔老師像是抓住了黑暗中唯一的一絲線索,呼吸驟然急促起來。她不顧儀態地快速翻動著旁邊作為參考的、庫格更早期的一些非加密筆記影印件。泛黃的紙頁在她手下嘩嘩作響,終於,她的手指在一幅描繪某種複雜晶體結構能量流向的示意圖角落停了下來,那裡有一個類似的、但結構簡單得多的標記,旁邊用標準語標注著“能量節點核心”。
“找到了!就是這個變體!”納塔老師的聲音因激動而微微顫抖,她指著那個簡單標記,“庫格用這個基礎符號來指代‘能量本源’或‘結構核心’!而在這裡,這三個同心圓……”她緊盯著加密段落中的複雜符號,大腦飛速運轉,“可能象征著……極高的純淨度?或者……一種多重複合疊加的穩定結構?對!一定是這樣!”
仿佛打通了關鍵的瓶頸,她精神大振,立刻以這個核心符號為錨點,結合格倫長老強調的關鍵詞,開始全力破譯周圍那些如同鬼畫符般的加密文字。蒼老的手指在紙頁上快速而精準地移動,乾裂的嘴唇無聲地翕動著,不時與埃裡克斯投影到光屏上的符號庫進行快速的比對和確認。整個控製室的人都屏住了呼吸,連外圍傳來的警報聲似乎都在這一刻變得遙遠了,所有的希望都凝聚在納塔老師那不斷移動的指尖和時而緊鎖、時而舒展的眉頭上。
“……無法……通過自然途徑……生成……悖論之物……”她斷斷續續地解讀著,每一個字都像是從沉重的岩石下艱難挖掘出來,“……位於……靜滯殿……最深處……‘源心之間’的……伴生……產物?……或者說……是維持那‘基石’運轉時……產生的……碎片?”
她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震驚,仿佛窺見了某個不該被凡人知曉的秘密。控製室內落針可聞,隻有儀器運行的微弱嗡嗡聲和人們壓抑的呼吸聲。
“第七……培育園……的失敗品……受到嚴重……劣化……和……汙染……不具備……效用……”納塔老師跳過幾個被汙漬完全覆蓋或字跡過於模糊的詞彙,繼續沿著可見的線索解讀,語速逐漸加快,“……唯有……‘源心之間’……內部……自然凝結的……初生之核……才擁有……足以完美……相容……‘織混沌’理論的……純粹特性……”
“源心之間……這指的是靜滯殿最核心的區域嗎?”格倫長老急迫地向前傾身,聲音因緊張而沙啞。
納塔老師重重地點了點頭,手指顫抖著移向這段關鍵加密文字最後,一行寫得更加潦草、幾乎像是用尖銳物刻劃出的細小注釋旁邊,還附帶了一串複雜的坐標算式和幾個代表特定環境參數如臨界能量流強度、空間穩定曲率閾值、背景靈質輻射噪聲水平)的抽象符號。
“……通往……‘源心之間’的……主路徑……早已……斷絕……所有常規入口……皆被……嚴密監視……並設有……致命陷阱……”
“……必須……另辟蹊徑……可從……‘鏽蝕峽穀’的……側翼切入……尋找……第三泄壓通道……的遺跡……連接……古老維護樞紐……然後……向下……深入……務必……規避……地圖上標注的……‘活性沉澱區’……以及……感知盲區中的……‘回響空洞’……”
“……通過……最後關卡……需要……特定的……‘密鑰’……其形式為……一段……獨特的……‘共鳴頻率’……附著於……”
最關鍵的最後幾個字,恰好被一塊形狀極不規則的、仿佛是乾涸血漬的深褐色汙跡徹底掩蓋,無法辨認。然而,旁邊那串複雜的坐標和一係列環境參數,在埃裡克斯這樣的資深工程師眼中,雖然極具挑戰性,卻構成了一條清晰得令人心跳加速的潛在路徑指引!
“找到了!長老!我們真的找到了!”埃裡克斯幾乎要從控製台前跳起來,激動得滿臉通紅,指著光屏上根據庫格留下的算式初步換算出的空間坐標和地形模擬圖,“這條路徑……它指向靜滯殿外圍的第三區!一個在官方地圖上早已被標記為‘完全鏽蝕廢棄’的古老維護樞紐節點!庫格暗示那裡可能隱藏著一條被時代遺忘的、能夠繞過主封鎖線和監視係統的緊急通道,可以直插靜滯殿的深層區域!他還詳細列出了路徑上必須規避的致命危險區域,甚至提到了通過某個關鍵節點所需的‘共鳴頻率’條件!這太……這太不可思議了!”
希望的光芒如同刺破厚重烏雲的陽光,瞬間照亮了格倫長老飽經風霜的臉龐,但那光芒僅僅持續了一瞬,就被更濃重、更現實的憂慮陰影所覆蓋。靜滯殿核心區,那是連守牆者軍團全盛時期都視為絕對禁地、充滿了未知與禁忌的領域,如今曆經劫難,更是被恐怖的鏽蝕癌、各種詭異的變異生物、以及時序塔無形的陰影所層層包裹。這條路徑,即便真的存在,也注定是一條布滿死亡陷阱、九死一生的不歸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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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純淨髓核……竟然是靜滯殿核心區自然孕育的產物?”王堅的聲音低沉而凝重,他寬厚的手掌無意識地摩挲著戰斧冰冷的斧柄,指節因用力而微微發白,“庫格說它擁有完美相容‘織混沌’理論的特性……這是不是意味著,它可能就是唯一能夠徹底根治炎燼兄弟體內那股失控混沌源力的希望所在?”
“不僅僅是希望,”淩湮虛弱卻異常清晰的聲音響起,雖然氣若遊絲,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將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去。他依靠著澤木的支撐,目光越過眾人,直直地看向靜滯力場中那個被混沌能量折磨的身影,“那可能就是……鑰匙。一把能真正解開混沌枷鎖,讓我們兄弟重獲新生的鑰匙。甚至……或許也能幫助我們窺見一絲這長城之下,所鎮壓的終極秘密。”他那屬於時空眷顧者的直覺,模糊地捕捉到庫格所追求的“織混沌”,與炎燼被迫容納的混沌源力,乃至這宏偉長城本身所肩負的、鎮壓某種宇宙本初混亂的使命之間,存在著某種深層次、不為人知的隱秘聯係。
然而,仿佛是為了嘲弄他們剛剛升起的這點渺茫希望,命運再次展現了其殘酷的一麵。
嗚——!!!
一聲前所未有的、淒厲到足以撕裂靈魂的最高級彆警報聲,如同冰錐般猛地從主控製台炸開,瞬間蓋過了所有的聲響!負責監控外部廣域傳感器陣列的技術員身體劇烈一顫,臉色瞬間變得死灰,聲音因極致的恐懼而扭曲變調:“長老!鏡魘群!它們……它們已經突破了最外圍的所有感應屏障!前鋒已經抵達我們第一道實體防禦壁壘之外!數量……無法精確計數,信號混亂疊加,但保守估計是上次襲擊的三倍以上!而且……而且能量掃描顯示,其中有幾個個體的反應強度……遠超常規!達到了……達到了危險等級!”
幾乎是同一時刻!
轟!!!
一聲沉悶到極致、仿佛源自世界基岩深處的巨響猛然傳來,整個控製室如同暴風雨中的小船般瘋狂搖晃傾斜!頂棚的金屬構件發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大量的灰塵和碎屑簌簌落下,照明係統瘋狂閃爍,明滅不定,仿佛下一秒就要徹底熄滅!監測地底能量和物理震動的屏幕上,所有的數據流都變成了一片刺眼的猩紅色亂碼,報警指示燈瘋狂閃爍!
“地底!地底反應急劇飆升!那個東西……它好像被外麵鏡魘的大規模能量聚集,或者被我們這裡剛剛破譯信息時產生的某種微妙波動徹底觸怒了!它……它要出來了?!”
內憂外患,在這一刻達到了毀滅性的頂峰!鏡魘大軍如同黑色的死亡潮水般兵臨城下,其中更混雜著難以想象的強大個體;而腳下大地深處那古老而恐怖的存在,也似乎終於從漫長的沉睡中躁動蘇醒,展露出其猙獰的一角。他們剛剛找到的、通往唯一希望的路徑,卻指向了一個比眼前所有可見危險加起來還要更加恐怖和未知的絕地——靜滯殿的最深處!
格倫長老的目光如同最冷靜的探照燈,緩緩掃過控製室內每一張或驚恐、或絕望、或決絕的麵孔,掃過那搖曳欲滅的燈光,掃過屏幕上代表毀滅的猩紅數據,最終定格在剛剛蘇醒虛弱不堪的淩湮、以及靜滯力場中命懸一線的炎燼身上。
絕望的氛圍如同冰冷的潮水般蔓延,但卻未能淹沒他眼中那最後一點如同寒夜孤星般頑強的意誌。
“納塔,埃裡克斯!”格倫長老的聲音如同即將離弦的箭矢,帶著一種破釜沉舟、斬斷所有退路的決絕,“我給你們最後五分鐘!五分鐘內,必須將路徑坐標、環境參數、危險區域、還有那個‘共鳴頻率’的所有信息,整理成絕對清晰、無誤的導航數據!這是我們僅有的火種!”
他的目光轉向如同磐石般擋在入口處的王堅。“王堅!召集所有還能拿起武器的人,包括輕傷員!我們將依托聚落內部的每一道閘門、每一條通道進行階梯式阻擊!不惜一切代價,為信息整理和後續行動爭取到足夠的時間!哪怕戰鬥到最後一個人,也要把時間搶回來!”
最後,他那沉重而蘊含著無窮力量的目光,落在了淩湮和炎燼身上。那目光中,有無法言說的愧疚,有深沉的期望,更有一種將文明延續的火炬交付給下一代般的沉重托付。
“我們找到了路,”格倫長老的聲音不高,卻如同洪鐘大呂,敲在每個人的心上,“但這注定是一條需要用勇氣和鮮血鋪就的道路。在我們用生命為你們頂住這波攻擊之後……你們必須出發。前往靜滯殿,找到‘純淨髓核’!這不僅是為了救炎燼,更是為了揭開這背後的真相,為了我們所有人……那微乎其微的未來!”
尋找髓核的線索如同在無儘黑暗中突然閃現的、遙遠彼岸的燈塔之光。但這束光芒指引的航路,卻必須穿越眼前這片由鏡魘狂潮和遠古恐怖共同構成的、幾乎不可能生還的死亡之海。生存與毀滅的天平,已經傾斜到了極限,命運的砝碼,即將由勇氣與犧牲來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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