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之間的唐紙障子無聲合攏,將外間殘存的光線與語聲儘數隔絕。寢殿內愈發幽邃,唯有一盞放置在鎌倉雕機上的切子燈,透過水晶棱麵漾開一圈朦朧的暈黃,勉強映出濃淡交織的影。
澱殿並未就寢。她已卸去白日那重重疊疊的“五衣”與“表著”,隻著一身熨帖柔軟的純白小袖襦袢,外鬆鬆罩了件淡櫻色打衣,衣襟未合,露出一截玉脂般的頸子與明晰的鎖骨。她斜倚在堆疊如雲的繡褥之間,墨藻般的長發未束,迤邐鋪滿了半張榻榻米。那隻藍眼的暹羅貓蜷在她腿邊,見她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撫過脊背,便從喉間發出咕嚕嚕的饜足聲響。
障子被輕輕拉開,又輕輕合上。
賴陸的身影步入光暈邊緣,他褪去了墨色羽織,隻餘月白小袖,修長的身形在昏光中拖出一道靜默的影。他未著襪履,赤足踏過冰涼光滑的栂木板,走到她身側,很自然地坐下。衾褥微微下陷,帶來一絲攜著室外寒意的、屬於他的氣息。
他伸手,指尖尚未觸及她的發,她便先動了。
並非迎合,亦非閃避。她隻是微微側過身,將他的手輕輕握住,然後牽引著,覆上自己依舊平坦柔滑的小腹。她的手指冰涼,按在他的手背上。
“怎麼,聽煩了?”賴陸任她動作,聲音裡帶著議事後的一絲慵懶,以及更深處的、隻有在此處才會流露的溫和。
澱殿垂著眼睫,目光落在兩人交疊的手上,聲音輕軟,卻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嗔意:“殿下與柳生大人說的,儘是些打打殺殺、木頭鐵船的事……聽著無趣,妾身倒也罷了,隻是腹中的若君,怕是不愛聽這些戾氣。”
她將“若君”二字咬得輕,卻清晰。眼簾微抬,眸光在暈黃的光裡流轉,瞥向他。
賴陸低笑一聲,掌心在她小腹上停留,傳遞著溫熱的熨帖。“是,不該讓這些俗務吵著你們。”他手指微動,似是安撫,又似是享受掌下那一片溫軟柔膩。
寢殿內靜了片刻,唯有燈花偶爾畢剝。暹羅貓抬起頭,碧藍的瞳仁看了看兩人,又懶懶垂下。
“……方才,”澱殿忽然開口,聲線依舊平穩,仿佛閒話家常,“江戶那邊有消息傳來。雪緒禦台所的車駕,十幾日說已過箱根山,算著路程,再有三日,便該到大阪了。”她頓了頓,補上一句,“聽聞,將公子也一同帶來了。”
她稱“雪緒禦台所”,敬語周全,無懈可擊。稱“公子”,而非乳名,亦非“若君”,分寸拿捏得恰到好處的疏遠。
賴陸“嗯”了一聲,神色在光影中看不真切,語氣亦是平常:“一路勞頓。讓奧向好生準備著,莫要怠慢。稚子幼弱,長途跋涉,仔細著些。”
回應得平淡,近乎事務性。關切是有,卻並非急切的喜悅。澱殿心尖那絲無形繃緊的弦,幾不可察地鬆了半分。
她側過身,徹底麵向他。打衣的襟口隨著動作滑開些許,露出更多瑩潤的肌膚,在昏光下泛著珍珠似的微澤。她望著他隱在陰影中的側臉輪廓,聲音裡摻入一點微妙的好奇,與一絲極淡的、幾乎難以捕捉的揶揄:
“那位禦台所……妾身往昔在太閣殿下禦前時,倒也見過數麵。記得是位爽利明快的武家姬君模樣,行止頗有英氣。”她輕輕一笑,氣息拂過他耳際,“如今貴為禦台所,又為殿下誕下嗣君,氣象想必愈發雍容了。此次,妾身倒要好好拜見一番呢。”
“拜見”二字,她用得輕柔,卻重若千鈞。她以“妾身”自稱,卻以“禦母堂”之實,行“審視”之權。
賴陸聽出了那柔媚嗓音下藏著的針尖。他並未轉頭,依舊半合著眼,手臂卻繞過她肩頭,將人攬入懷中。他的手掌順著她手臂滑下,無比熟稔地握住她一側纖細的足踝,指尖在那玲瓏的骨節上緩緩摩挲,帶著不容置疑的親昵與掌控。
“她來她的,你見你的。”他聲音低沉,響在她耳畔,“這大阪城的‘奧’,如今是你說了算。萬事,依你心意便是。”
這是許諾,亦是定心丸。澱殿身體微微軟下來,貼近他胸膛,能聽見那平穩有力的心跳。可未及那暖意漫透四肢百骸,他話音便是一轉,語氣裡添了三分淡,卻七分不容違逆的告誡:
“隻是……麵子上該有的禮數,你素來知曉輕重。她終究是我三媒六證、告祭過神靈祖宗的禦台所,亦是嗣君的生母。這分寸,你要拿捏妥當。”
澱殿在他懷中靜默一瞬。她抬起手,指尖撫上他衣襟的細密紋路,聲音愈發柔婉,卻字字清晰:
“殿下教誨,妾身謹記。隻是想著,雪緒禦台所出身蜂須賀……啊呀,瞧妾身這記性,”她以袖掩唇,眼波流轉,似真似假地懊惱,“如今該稱淺野家的千金了。又是初以禦台所之尊,行幸這大阪城。妾身忝為‘禦母堂’,若禮數稍有簡慢,傳揚出去,倒叫人議論我們豐臣家不知禮數,薄待了正室呢。”
她再度提及“豐臣家”,將早已消散的姓氏如同褪色的華服般披在自己身上,提醒著他,她所代表的,不僅僅是一個寵姬的容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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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而,”她仰起臉,在極近的距離凝視他幽深的眼瞳,吐氣如蘭,問得卻刁鑽,“該以何等儀製相迎,還請殿下明示。總不好……全然比照著當年太閣殿下,迎北政所大殿入聚樂第的舊例吧?”
北政所寧寧,豐臣秀吉的正室,天下皆知的無冕之後。她將雪緒與寧寧並提,表麵是請示,內裡卻是最辛辣的比擬——她淺野雪緒,可堪此比?又配不配?
賴陸忽然低笑出聲。那笑聲在靜謐的寢殿內蕩開,並無不悅,反而帶著一種洞悉的、近乎縱容的興味。他攬著她的手臂收緊,另一隻原本握著她足踝的手,倏然遊移而上,帶著不容抗拒的力度,探入她鬆散的衣襟,精準地覆上一方溫軟。
“牙尖嘴利……”他含住她耳垂,細細齧咬,氣息灼熱,話語卻清晰冷定,“便按‘禦台所初行彆邸’的常例,再加三成用度,以示優遇。其餘的……”
他略略退開,在暈黃的光線下看她瞬間浮起紅暈的臉頰,和那雙因他驟然侵襲而氤氳了水汽、卻依舊倔強望著他的美眸。
“我心中自有分寸。”
言罷,不再容她多話。他低頭,吻住那猶欲辯駁的唇,將一切機鋒、試探、算計,儘數封緘於驟然升溫的唇齒之間。衾褥窸窣,燈影亂搖。那隻暹羅貓悄無聲息地跳下榻,溜進了更深的黑暗裡。
金鎖麟囊解未開,巫山夜雨叩蓬萊。
珠喉咽漱九回轉,吞儘天孫織錦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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