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向深處,屬於“大阪禦前”的寢殿內,燈火通明,卻靜得能聽見燭芯燃燒時細微的劈啪。
澱殿跪坐在一張寬大的、鋪著猩猩緋毛氈的榻榻米上,麵前是一隻來自明國的、釉色如脂如玉的純白大瓷瓶。瓶身光潔圓潤,在燈火下泛著溫潤的冷光,與瓶口處探出的一截老梅的虯乾形成了驚心動魄的對比。
那梅枝不知是她從何處尋來,粗壯如兒臂,樹皮皸裂如龍鱗,蜿蜒盤曲的形態中透著崢嶸的筋骨。它被強行塞入這精致的白瓷瓶口,瓶身因此顯得格外脆弱,仿佛下一秒就會被這粗野的生命力撐裂。梅枝並未開花,隻在幾處關節生出些細弱的、鐵灰色的新芽,帶著一種掙紮的、近乎猙獰的生氣。
澱殿今日未著華服,隻一身月白小袖,外罩淡櫻色的“打褂”,長發鬆鬆綰在腦後,以一根素銀簪固定。她臉上敷了粉,唇點了絳,是精心修飾過的,但眼神卻空茫地落在眼前的花與瓶上,仿佛透過它們,看著彆的什麼。
她手中拈著一根小拇指粗細的青色竹簽,正在用一把小巧的金色鋏子,細細地修剪簽子的末端。她的動作很慢,很專注,仿佛那是天下第一等的大事。鋏子的刃口偶爾碰觸竹簽,發出輕微的、乾燥的摩擦聲。
她的目光,時而落在梅枝與瓶口那不安定的銜接處——老乾的底部並未完全貼合瓶腹,微微搖晃著,全靠瓶口卡住。這搖搖欲墜的平衡,似乎牽動著她某根神經。
於是,她將修剪尖利的竹簽,比劃著,試圖從梅乾與瓶壁的縫隙間探入,撐住那不安分的重量。她的指尖因用力而微微發白,神情是一種近乎執拗的認真。
就在此時——
“噗。”
一聲極輕、卻在她耳中清晰無比的、燈燭被吹熄的聲音,從不遠處——那屬於這奧向最高主人的寢殿方向,隱約傳來。
“哢嚓!”
澱殿手中的金色鋏子,無意識地、猛地合攏。那根精心修剪的竹簽,應聲而斷。一小截崩飛出去,落在緋紅的毛氈上,悄無聲息。
她整個人僵在那裡,捏著斷簽的手指,微微顫抖。
然後,毫無預兆地,大顆大顆的淚珠,就從她那雙空洞的美眸中滾落下來。淚水來得洶湧而沉默,瞬間衝垮了眼角精心描繪的緋紅,在雪白的鉛粉上犁出兩道狼狽的濕痕。她似乎想眨眨眼,將淚水逼回去,可這一動,反倒讓更多的淚水決堤而出,視線迅速模糊一片,眼前的白瓷瓶、老梅乾、斷竹簽,都氤氳成了晃動的、悲傷的光斑。
“……哈。”
一聲短促的、帶著濃重鼻音的抽氣,從她喉嚨裡擠出。她像是突然驚覺自己的失態,猛地低下頭,用力咬住下唇,直到嘗到一絲血腥的甜鏽。然後,她幾乎是帶著一種發泄般的狠勁,抓起那根較長的斷簽,雙手握住兩端,狠狠地向膝蓋上一磕!
“啪!”
竹簽彎折成一個驚心的弧度,卻沒有斷。她不管不顧,就用這彎折的簽子,對準白瓷瓶與老梅乾之間那危險的縫隙,用力地、近乎粗暴地塞了進去!竹簽的彈性抵抗著,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嘎聲,她纖細的手臂都因用力而繃緊。終於,“嗤”的一聲,彎折的竹簽被強行捅入瓶腹,卡在了梅乾與瓶壁之間。
她鬆開手。
那截彎折的、承受著巨大壓力的竹簽,死死地頂住了瓶壁,也將那不安分的、沉重的老梅乾,牢牢地固定在了白瓷瓶的中心。搖搖欲墜的平衡被強行穩固了,以一種近乎暴力的、扭曲的方式。
澱殿喘著氣,胸口劇烈起伏。淚眼模糊中,她死死盯著那被固定的梅枝,然後,像是被某種無形的力量牽引,她忽然抬起頭,側耳,向著寢殿深處、那剛剛熄滅燈火的方位,極力傾聽。
厚重的唐紙障子,精美的襖繪,層層疊疊的帷幕……它們將那個空間包裹得如同一個密不透風的繭。什麼聲音都沒有。沒有低語,沒有輕笑,甚至沒有衣料摩擦的窸窣。隻有一片沉甸甸的、壓迫耳膜的、絕對的寂靜。
那寂靜比任何聲響都更刺耳。
她緊抿的嘴唇開始不受控製地顫抖,連帶得小巧的下巴也在輕顫。擱在膝上的手,無意識地攥緊了又鬆開,鬆開又攥緊,指尖深深掐入掌心。她開始用另一隻手,一下、一下,拍打著自己的大腿外側,動作起初很輕,然後越來越重,仿佛想用這微不足道的痛楚,壓下心裡那團瘋狂膨脹的、酸澀到讓她想要嘔吐的情緒。
可是沒有用。淚水流得更急了,仿佛那不是眼淚,是心裡那壇發酵的酸醋,找到了決堤的出口。視線徹底糊成一片,連近在咫尺的花瓶都看不清了。
她的身體開始細微地顫抖,從肩膀,到脊背,最後是整個上半身都在無法抑製地輕顫。她用力抱住自己的雙臂,指甲隔著薄薄的小袖,掐進手臂的皮肉裡,留下深深的月牙印。可那顫抖,是從骨頭縫裡滲出來的寒意,怎麼也止不住。
不知過了多久,顫抖漸漸平息,隻剩下一下一下壓抑的抽噎。她終於抬起手,用衣袖狠狠地、胡亂地抹過自己的臉頰,將模糊的鉛華和淚水混成一團汙跡。然後,她深深、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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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重新落回花器。
她伸出手,從旁邊的花籠裡,取出兩支剛從南蠻商館送來不久、價值不菲的鬱金香。一株是濃烈的絳紅色,另一株是嬌嫩的鵝黃色。花莖筆挺,花瓣緊緊包裹著,帶著異國的矜持與高貴。
她拿起鋏子,手依舊有些抖,但動作已經恢複了精準。她比量著,將絳紅色的那支,剪得比鵝黃色的高出整整一尺有餘。然後,將它們並排,小心翼翼地插入老梅虯乾旁的空隙裡。
一高一低,兩道截然不同的豔麗色彩,依偎在蒼勁、灰暗的老梅身旁,顯得既突兀,又奇異地和諧。高的那支鬱金香,花苞幾乎與老梅最高的枝梢平齊,挺拔而沉默;低的那支,則嬌怯地依在下方,仿佛仰望著什麼。
澱殿凝視著這高低錯落的兩枝花,看了很久。然後,她伸出方才抹淚的、猶帶濕痕的纖纖玉指,輕輕、輕輕地,靠在了那支高大的絳紅色鬱金香的花莖上。
她的指尖冰涼,花瓣柔軟微涼。
她就這麼靠著,仿佛從那挺拔的花莖中汲取一絲不存在的溫度或支撐。寢殿內死寂一片,隻有她尚未平複的、輕微的呼吸聲。
“……沒事的。”
她忽然開口,聲音沙啞得厲害,低得幾乎聽不見,像是對那支花說,又像是對自己說。
“太閣殿下在的時候……也、也不止……”
“不止”什麼?側室?寵姬?夜晚點燈又熄燈的不同寢殿?
後麵的話,在她顫抖的唇齒間滾動,卻終究沒能吐出完整的音節。嘴唇顫抖得太厲害,連帶著小巧的鼻翼也微微翕動,剛剛止住的淚水,又有氤氳的跡象。
她猛地閉上眼,長長的睫毛被淚水濡濕,黏在下眼瞼上。再睜開時,眸子裡隻剩下一種強行澆築的、脆硬的平靜。
她收回手,端正了坐姿,開始整理麵前散落的竹簽、花屑,動作一絲不苟,仿佛剛才那場無聲的崩潰,從未發生。
隻有那瓶中的“作品”,沉默地訴說著一切:被強行固定的、沉重的過去老梅);一支高大挺拔、卻遙不可及的現在絳紅鬱金香);一支低矮依人、需要仰望的陪伴鵝黃鬱金香)。以及,那根隱藏在瓶腹、彎折著、承受著全部壓力、勉強維係著這危險平衡的——斷裂的竹簽。
寢殿外,夜色深重,萬籟俱寂。
而她知道,不遠處另一座寢殿的黑暗,才剛剛開始。那黑暗裡沒有她,卻有她此刻全部心神無法擺脫的、酸澀的想象。
她完成的不是一瓶花,是一場寂靜的、隻有自己知曉的“花刑”。受刑的是花,也是她自己。
不知持續了多久,直到翌日清晨,晨光熹微,大阪城本丸奧向的簷廊還浸在青灰色的寒意裡。紙門上的襖繪在漸亮的天光中顯露出模糊的輪廓。
澱殿其實一夜未眠。
她穿著昨夜那身月白小袖和淡櫻打褂,連發髻都未曾拆散,隻是那根素銀簪不知何時鬆脫了,幾縷烏發垂落頸側,襯得她臉色是一種脂粉褪儘後、近乎透明的蒼白,眼下是濃重的青影。她就那樣坐在自己寢殿的緣側,背脊挺得筆直,目光空茫地望著庭中那株真正的、含苞待放的梅樹,仿佛一尊失去溫度的瓷偶。
直到——
不遠處的寢殿大門,那扇緊閉的、厚重的唐紙門,被從內側輕輕拉開了一道縫。
不是賴陸。
是兩名捧著銅盆、手中搭著嶄新白巾的年輕女房。她們低眉順眼,腳步細碎無聲,像兩尾遊魚般滑入那仍沉浸在昏暗中的寢殿深處。緊接著,又有捧著熏籠、衣箱的女房依次進入。
那扇門開了又合,合了又開。每一次開合,都像有一把小錘,輕輕敲在澱殿的心口。她能想象裡麵正在發生什麼:整理寢具,伺候洗漱,更換熏香……一切都井井有條,為那個新來的、占據了昨夜的女主人。
空氣裡,似乎有極淡的、不屬於這座城慣用的、某種清冷的梅香混合著另一種更柔和肌膚氣息的味道,被晨風若有似無地送過來一絲。那味道讓澱殿的胃部猛地抽搐了一下。
她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冰涼的空氣刺痛肺腑。再睜眼時,眸子裡隻剩下深不見底的寒潭。
“阿靜。”她開口,聲音沙啞得厲害。
一直靜默跪坐在她身後陰影裡的中年奧女中首領,立刻膝行上前:“禦前。”
“她……禦台所,今日有何安排?”澱殿的聲音很輕,像怕驚擾了什麼。
阿靜頭垂得更低:“回禦前,方才雪之方對雪緒的敬稱)殿下的女中來傳話,殿下今日欲前往城內天滿宮神社,為新生的公子奉納祈願,辰時末出發。”
奉納?祈願?帶著那個孩子,去祈求神佛的庇佑麼?真是……賢德啊。
澱殿扯了扯嘴角,卻沒牽出任何笑意。她隻是幾不可察地點了點頭,目光重新投向那座寢殿的門。
等待的每一息都格外漫長。她看著天光一點點染亮紙門,看著女房們安靜地進出,看著那座寢殿如同蘇醒的巨獸,開始吞吐著日常的氣息。她坐得紋絲不動,隻有擱在膝上、隱藏在寬袖下的雙手,指尖將掌心掐得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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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辰時過半。
那扇門再次被拉開。這次,走出來的是一身正式“小袖袴”裝束的淺野雪緒。她發髻梳得一絲不苟,妝容清淡雅致,在數名女房的簇擁下,步履平穩地向廊外走去。清晨的光線落在她身上,那身衣服的色澤柔和,卻刺得澱殿眼睛生疼。
直到那一行人的身影徹底消失在廊道轉角,連腳步聲都聽不見了,空氣中那若有似無的、屬於雪緒的柔和熏香也終於被風吹散。
澱殿猛地站了起來。因為坐得太久,血液不暢,她眼前黑了一瞬,身體晃了晃。阿靜下意識想扶,卻被她猛地揮開。
她甚至沒有整理一下自己散亂的鬢發和褶皺的衣襟,就這樣穿著昨夜的單薄衣衫,赤著足木屐不知遺落在何處),像一陣蒼白而失控的風,徑直衝向那座剛剛送走女主人的寢殿。
門口侍立的小姓和女房驚愕地看著這位素來姿容端麗、此刻卻形如幽魂、鬢發散亂的“大阪禦前”,竟一時忘了阻攔——或許也不敢阻攔。
“嘩啦——”
澱殿幾乎是撞開了尚未完全合攏的紙門,跌跌撞撞地衝了進去。
寢殿內光線仍有些昏暗,昨夜燃儘的香爐還未撤去,空氣中彌漫著情事過後特有的、慵懶甜膩又混雜著清冷梅香的氣息。賴陸正斜倚在憑肘幾上,身上隻隨意披著一件墨色綢衣,衣襟微敞,露出小片胸膛。他手裡拿著一卷剛剛由柳生新左衛門呈上的文書,眉頭微蹙,似乎在思忖著什麼。
聽到動靜,他抬眼,看到衝進來的澱殿,眼中迅速掠過一絲清晰的訝異。
眼前的茶茶,與他記憶中任何時候都不同。沒有慵懶嫵媚,沒有驕矜傲慢,也沒有刻意的柔弱。她臉色蒼白得像鬼,眼下烏青,嘴唇失了血色,頭發散亂,衣衫不整,赤著的一雙玉足沾了些許廊下的微塵。最重要的是她的眼睛,那裡麵積蓄著一種近乎崩潰的、濕漉漉的、卻又強行壓抑著的狂亂情緒,像風暴來臨前劇烈翻湧的海。
“茶茶?”賴陸放下文書,坐直了身體。
澱殿沒有說話。她隻是踉蹌著撲到賴陸身前,沒有行禮,沒有問候,甚至沒有看他的眼睛。她像一株被抽去了所有力氣的藤蔓,或者一個終於找到憑依的溺水者,不管不顧地、將整個上半身重重地枕在了賴陸屈起的一條腿上。
臉頰隔著單薄的綢衣,貼上他溫熱的膝頭。冰冷的肌膚觸到那份溫熱,讓她控製不住地輕輕一顫,隨即更緊地貼了上去,仿佛要汲取那一點點溫度,來驅散骨髓裡滲了一夜的寒意。她閉上了眼睛,長長的睫毛濕漉漉地黏在下眼瞼上,身體卻開始細微地、無法抑製地顫抖起來。
賴陸能清晰地感覺到她身體的冰涼和顫抖。他垂眸,看著枕在自己腿上、這個昨夜還巧笑倩兮、此刻卻脆弱如雨中殘蝶的女人,眉頭蹙得更緊。他沒有立刻推開她,也沒有撫摸安慰,隻是抬起手,用指腹極其輕微地、拂過她冰涼滑膩的臉頰,拭去一滴不知道何時又滾落下來的淚。
“怎麼弄成這樣?”他問,聲音聽不出太多情緒,但比平日低沉些許。
澱殿沒有回答。她隻是將臉更深地埋進他的衣料,肩膀聳動著,發出小獸般壓抑的、破碎的嗚咽。所有的委屈、嫉妒、不安、恐懼,在這一刻,在這個她唯一能抓住的、給予她一切也隨時能拿走一切的男人麵前,終於衝破了那強行維持的平靜表象,潰堤而出。
就在這時,寢殿角落那道專供貓兒進出的小木門,被輕輕頂開了。一道慵懶的、帶著斑斕花紋的身影無聲無息地滑了進來。是那隻備受寵愛的暹羅貓。它邁著優雅的步子,走到賴陸腳邊,似乎有些困惑地歪頭看了看將自己蜷縮在主人膝頭、散發著濃烈悲傷氣息的女主人,然後輕輕“咪嗚”一聲,躍上旁邊的坐墊,將自己團成一團,碧藍的眼睛半睜半閉,仿佛也陪著熬了一夜,此刻終於安心。
殿內的空氣,仿佛因為這突兀闖入的一人一貓,而陷入了一種奇異的凝滯。隻有澱殿壓抑的啜泣聲,低低地回響。
打破這片凝滯的,是紙門外柳生新左衛門平靜無波的通稟聲:“內府公,有急報。”
賴陸的手還停留在澱殿的臉頰邊,聞言,指尖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進。”
紙門拉開,柳生新左衛門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他仿佛對室內這堪稱混亂的景象視若無睹,隻如常般行禮,然後跪坐在下首,聲音清晰平穩地彙報:“剛剛接到播州播磨)的密報。姬路藩領內,尼崎、三木一帶,有坊主與地下人暗中串聯,似有異動。跡象顯示,可能與一向宗殘黨有關,恐有煽動一揆之虞。播磨守秀賴)殿下已加強戒備,但此事牽涉信仰,恐非尋常騷動可比,需內府公明示。”
“一向一揆?”賴陸的眉頭徹底擰緊,眼神銳利起來。這可是個麻煩,尤其發生在秀賴的領內,那個剛剛安定下來、地位敏感的地方。他沉吟片刻,下意識地開口,語氣帶著思索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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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歐豆豆otouto,弟弟)在姬路,畢竟年輕,鎮撫地方,手段或嫌……”
他的話音,突兀地在這裡戛然而止。
枕在他腿上的澱殿,那細微的啜泣聲,也在同一瞬間,消失了。
她整個人,仿佛被瞬間凍僵。連那細微的顫抖都停止了。
歐豆豆otouto)?
這個詞,像一顆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她被淚水浸泡得一片混亂的腦海裡,激起了完全不同的、驚濤駭浪般的回響。
おとうと?
不……這個發音……這個稱呼……
在極致的悲傷、嫉妒、不安與此刻乍然聽到“姬路”、“秀賴”的緊繃神經作用下,在她那浸滿了武家政治思維、對某些詞彙敏感到骨子裡的認知裡,這個模糊的、帶著親昵甚至隨意口吻的“otouto”,被她過度驚悸的聽力,瞬間扭曲、捕捉、補全成了另一個讓她靈魂都為之戰栗的詞——
禦當代otoudai)??!
“我那禦當代otoudai)在姬路……”
賴陸後麵說了什麼,她完全聽不見了。耳邊隻剩下巨大的轟鳴。
禦當代……禦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