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用了,先回去了。”
她低著頭走出院子,在眾人略帶遺憾的目光中默默離開。
看著她孤單的背影,曲晚霞忽然一拍腦門。
那天去她家串門,正碰上她和閨女吵得不可開交。
那天的情景還曆曆在目。
門半掩著,鄭秀秀站在客廳中央,臉色鐵青,手指顫抖地指著女兒。
而麗麗則紅著眼眶,嘴唇緊抿,一句話也不肯多說。
曲晚霞當時還想上前勸兩句,卻被這母女間壓抑已久的火藥味嚇退了腳步。
傅以安答應過回家問清楚怎麼回事的,結果兩人忙忘了。
曲晚霞心想,這些嫂子住得近,平日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應該知道些內情,便開口問:“嫂子,秀秀這是咋了?前兩天我還聽見她跟女兒吼起來了。”
她的聲音壓得低低的。
畢竟,誰家沒點難言之隱呢?
可她實在看不下去鄭秀秀那一副憔悴不堪的模樣。
整個人像是被生活的重擔一點點壓彎了腰。
說到這兒,大夥兒情緒慢慢平靜下來,紛紛歎了口氣。
院子裡原本嘰嘰喳喳的聲音消失了。
幾個坐在小板凳上的女人不約而同地停下了手中的活計。
許大麗語氣低落地說:“依依,你不了解秀秀啊,她真是個苦命的女人。”
她一邊說著,一邊把手裡的針線慢慢纏在指頭上,指尖微微發白。
“剛搬來家屬院那會兒,她人可熱情了,誰家有事她都主動搭把手,可老天爺偏偏不讓她順當過日子。”
那時候的鄭秀秀,總是笑盈盈的,拎著一籃子熱騰騰的包子挨家挨戶送。
誰見了都誇她賢惠又能乾。
可命運偏偏不給她安穩的福氣。
“好不容易懷上孩子,生了個女兒,結果孩子一落地,臉上就帶著一塊那麼大的胎記。”
她把拳頭按在眼眶上。
家屬們湊近一看,頓時沉默了。
“小時候還不顯眼,越大越明顯。一開始全家都不當回事,可哪個女孩子不愛漂亮呢?”
起初大家都安慰自己,說孩子長大可能會消,或者醫學進步總有辦法。
可隨著麗麗一天天長大,那塊印記不僅沒有淡化。
反而隨著麵部發育變得更加突兀。
“麗麗在外麵讀書上班的時候,整天被人明著暗地罵長得醜,說她是怪物。再好的脾氣也被耗儘了,最後實在扛不住,隻好回了家。可回家後也總鬨情緒,動不動就哭。”
麵試無數次,都被各種借口婉拒。
最嚴重的一次,客戶看到她的臉當場起身離開。
留下她一個人站在會議室門口,眼淚直流。
“鄭秀秀為了女兒的事,愁得滿頭白發,幾乎一夜老了十歲。”
她試過無數偏方,花光積蓄帶女兒去大城市看病。
可醫生都說目前沒有安全有效的治療方案。
林翠接話道:“可不是嘛,小時候的麗麗多討喜呀,見了我們就甜甜喊嬸嬸。現在……唉,真是沒法比。”
那時候的麗麗,眼睛亮晶晶的,紮著兩個羊角辮,穿著花裙子,蹦蹦跳跳地跑過來。
誰見了都喜歡得不得了。
可如今,那個活潑可愛的小女孩早已不見了蹤影。
隻剩下一個終日躲在屋裡、不願見人的沉默身影。
聽完兩位嫂子的話,曲晚霞心裡有了數。
她終於明白,為什麼最近幾天鄭秀秀總是一個人蹲在樓道口削土豆。
也明白為什麼麗麗不再出門買菜,全靠母親偷偷送去飯菜。
原來這份沉默的背後,藏著這麼多辛酸。
這事要攤在自己頭上,未必能比麗麗處理得好。
曲晚霞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想象著如果換作是自己的女兒遭受這樣的冷眼與歧視。
她是否還能保持理智,是否還能堅強地活下去。
她不敢肯定,隻覺得心頭一陣發酸。
難怪每次見秀秀嬸總是悶悶不樂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