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了整整一天。
傍晚時分,天色陰沉得像潑了墨。
北鎮撫司的值房裡點起了燈,昏黃的光映在窗紙上,被雨打濕後暈開一片模糊的光暈。
蕭辰坐在桌前,左臂還吊著,右手翻看著一摞泛黃的卷宗。
這些都是陳衝剛從北鎮撫司檔案庫裡調出來的——關於二十四年前,先帝駕崩前後的所有記錄。
青鳳靠在旁邊的軟榻上,閉目調息。
她臉色依然蒼白,但胸口那個橘紅色的印記已經穩定下來,不再閃爍。
離火反噬的傷比想象中重,太醫說至少得休養一個月,期間不能再動用離火蠱力。
墨鳳坐在另一邊,手裡拿著個小銼刀,正小心翼翼地打磨機關匣子的零件。
匣子在之前的戰鬥中損壞嚴重,好幾個核心齒輪都變形了,她得一點一點修。
黑羽蹲在門口屋簷下,盯著屋簷滴水發呆。
他從南疆來,不習慣京城這種陰雨天,總覺得渾身黏糊糊的,不爽利。
“找到了。”
蕭辰突然出聲,手指點在一頁卷宗上。
青鳳睜開眼,墨鳳停下手中動作,黑羽也扭頭看過來。
“淑妃,本名林婉兒,江南織造林遠之女。
先帝在位時最受寵愛的妃子,育有一子,封號‘景王’。”
蕭辰念著卷宗上的記載,“先帝駕崩後三個月,淑妃‘突發急病身亡’,死時年僅二十八歲。
景王當時七歲,被送往封地,次年‘不慎落水夭折’。”
他翻過一頁:“淑妃娘家,江南織造林遠一家,在淑妃死後被查出‘貪墨官銀’,全家流放嶺南。途中遭遇山匪,無一生還。”
短短幾句話,背後是一條條人命。
青鳳皺眉:“太巧了。淑妃暴斃,皇子夭折,娘家滅門……這分明是斬草除根。”
“卷宗上寫的都是官方說法,”
蕭辰合上卷宗,“但趙永廉說,淑妃是先帝駕崩後,唯一可能威脅到太後地位的人。
所以太後必須除掉她,還有她的兒子,以及知道太多秘密的娘家人。”
墨鳳放下銼刀:“有證據嗎?”
“沒有直接證據,”
蕭辰搖頭,“時間過去太久了,當年的證人要麼死了,要麼失蹤。但……有個疑點。”
他翻開另一份卷宗:“這是先帝駕崩前三天的禦膳房記錄。
那天先帝的晚膳裡,有一道‘銀耳蓮子羹’,是淑妃親手燉的。
記錄上說,先帝用了半碗,當晚就‘突發頭痛’,之後病情急轉直下。”
“銀耳蓮子羹有問題?”
黑羽問。
“不一定,”蕭辰說,“但記錄上特彆標注了一行小字:淑妃燉羹時,太後身邊的宮女‘春蘭’曾進過小廚房,說是奉太後之命送‘安神香料’。”
安神香料。
又是這個東西。
青鳳眼神一凜:“和太後賜給陛下的安神香……是同一種嗎?”
“不知道,”蕭辰皺眉,“卷宗上沒寫具體是什麼香料。
而且那個叫春蘭的宮女,在淑妃死後一個月,也‘病故’了。”
死無對證。
所有線索都斷了。
值房裡陷入沉默,隻有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
過了良久,墨鳳突然開口:“其實……我們不一定非要證據。”
三人看向她。
“趙永廉不是說,太後弑君是為了掌控陛下嗎?”
墨鳳分析道,“那我們就從太後對陛下的控製手段入手。
蝕魂蠱隻是最近的事,在這之前,太後肯定還有其他辦法影響陛下。”
她頓了頓:“比如……飲食、藥物、身邊人。陛下這些年身體一直不太好,太醫院查不出原因,隻說是‘勞心過度’。
但會不會是……長期被下了一種慢性毒,或者蠱?”
蕭辰眼睛一亮。
有道理。
比起二十四年前的舊案,現在的線索更有可能查到。
“陳衝!”
他朝門外喊。
陳衝推門進來:“頭兒?”
“去查這幾年來,陛下日常飲食、藥物、熏香的所有經手人。
重點是慈寧宮出來的人,或者和慈寧宮有關係的人。一個一個查,不要打草驚蛇。”
“明白。”
陳衝轉身要走,蕭辰又叫住他:“還有,派人去嶺南,查當年林遠一家流放的路線。
看能不能找到當年押送的差役,或者沿途驛站的老吏。二十四年……應該還有人記得。”
“是。”
陳衝離開後,青鳳看向蕭辰:“你懷疑……林遠一家可能沒死絕?”
“滅門這種事,總有疏漏,”
蕭辰緩緩道,“況且嶺南那種地方,山高皇帝遠,弄個假屍首冒充,或者半路放走一兩個人,不難。”
正說著,外麵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一個北鎮撫司兄弟渾身濕透地衝進來,喘著粗氣:“大人!詔獄出事了!”
蕭辰霍然起身:“趙永廉怎麼了?”
“不是趙永廉……是看守!”
那兄弟臉色發白,“甲字號牢房的兩個看守,半個時辰前換班,到現在沒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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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送飯的兄弟進去看……發現兩人倒在牢房裡,昏迷不醒!趙永廉……不見了!”
“什麼?”
蕭辰抓起橫刀就往外衝,青鳳等人緊隨其後。
雨夜裡的詔獄,陰森得像鬼窟。
甲字號牢房外,已經圍了一圈人。
陳衝臉色鐵青,正蹲在地上檢查那兩個昏迷的看守。
“怎麼樣?”
蕭辰問。
“中了迷魂香,”陳衝起身,“不是普通迷香,是江湖上少見的‘七步倒’,吸一口就能讓人昏睡兩個時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