鑽地雷炸開的洞口,黑得像是通往地府的門。
墨鳳第一個下去,腰上係著繩子,手裡舉著特製的“長明燈”——燈油裡摻了磷粉,燃起來是幽綠色的光,能照三丈遠。
她腳踩在洞壁上鑿出來的淺坑,一步步往下挪,碎石簌簌往下掉,好半天才傳來落地的回聲。
“到底了!”
下麵傳來她的喊聲,甕聲甕氣的,“下來吧,小心點!”
蕭辰把繩子在腰上纏了兩圈,看了眼烏蘭雪。
她的冰晶軀體已經崩解到肩膀,隻剩頭和左臂還勉強維持著形態,其餘部分都化作了流動的藍光,被青鳳用一件特製的皮囊兜著——皮囊內層縫了冰蠶絲,能暫時封住魂力不散。
“我背你。”
蕭辰說。
烏蘭雪搖頭:“你傷成這樣——”
“所以你才得讓我背。”
蕭辰打斷她,“這樣你就不會亂來。”
他蹲下身,青鳳小心地把皮囊安置在他背上。
皮囊貼上背的瞬間,一股刺骨的寒意透過後背的繃帶鑽進皮肉裡,凍得他打了個哆嗦。
但他沒吭聲,調整了下繩結,開始往下爬。
左臂的傷口被牽扯,血又滲出來,滴在洞壁上,很快被寒氣凍成暗紅的冰珠。
他咬著牙,一步步往下挪,額頭上的汗剛冒出來就結成霜。
二十個人,花了整整一刻鐘才全部下到洞底。
下麵比想象中寬闊。
這是一條傾斜向下的青銅甬道,高約兩丈,寬能容三馬並行。
甬道壁上刻滿了密密麻麻的紋路,不是裝飾,更像是某種文字——筆畫扭曲如蛇,看久了讓人頭暈。
紋路裡嵌著冰晶,冰晶泛著淡藍的微光,把整個甬道映得幽幽的。
寒氣重得呼吸都困難,吐出的氣瞬間變成白霧,霧還沒散開就凝成冰渣,簌簌往下落。
“這他娘的是冰窖吧?”
鐵木爾搓著手,說話時牙齒都在打顫。
“比冰窖冷多了。”
墨鳳舉著燈照向深處,“你們看地麵。”
眾人低頭。
甬道地麵上覆蓋著一層厚厚的冰,冰層透明,能清楚看見底下——底下凍著東西。
是骸骨。
成千上萬的骸骨,層層疊疊,保持著生前的姿態。
有穿著鎧甲的戰士,有披著獸皮的牧民,甚至還有孩童的細小骨架。
所有骸骨都麵朝甬道深處,像是在朝聖,又像是在逃亡。
最詭異的是,這些骸骨沒有腐朽。
凍在冰層裡,連頭發、衣服的纖維都清晰可見,像是昨天剛死。
“這……”
一個年輕戰士聲音發顫,“這得死多少人?”
“至少十萬。”
墨鳳蹲下來,用燈貼近冰麵,“看鎧甲的製式,不是現代的。
這花紋,這工藝——至少是千年前的東西。”
她忽然“咦”了一聲。
“怎麼了?”
“這些骸骨……”
墨鳳臉色變了,“不是被殺死的。”
她指著冰層下一具戰士骸骨:“看他的姿勢,雙手抱胸,像是在保護懷裡的東西。
再看他的表情——隔著冰看不清細節,但能看出很平靜,沒有掙紮的痕跡。”
她又指向另一具:“這個也是,盤腿坐著,雙手結印,像是自願坐化的。”
鐵木爾倒吸一口涼氣:“自願被凍死?”
“不止。”
蕭辰開口了。
他背著皮囊,站在一具特彆高大的骸骨前——那骸骨穿著華麗的重甲,頭戴狼首盔,即便死了千年,依然能感覺到生前的威嚴。
“這些人是在舉行某種儀式。”
蕭辰說,“用生命作為代價,封印了什麼東西。”
話音剛落,甬道深處傳來一聲歎息。
悠長、古老、充滿疲憊的歎息。
所有人都僵住了。
那歎息聲不是從耳朵聽到的,是直接響在腦子裡的。
像是有個活了太久太久的存在,終於等到了訪客,忍不住發出的一聲感慨。
“它知道我們來了。”
烏蘭雪的聲音從皮囊裡傳出,微弱但清晰,“在邀請我們進去。”
蕭辰看了眼背上皮囊——藍光在皮囊縫隙間流轉,時明時暗,像是在與深處的什麼東西共鳴。
“走。”
他說。
一行人繼續前進。
越往深處走,寒氣越重。
戰士們的眉毛、睫毛都結滿了霜,鎧甲表麵覆蓋著一層薄冰,動作時發出“哢嚓哢嚓”的碎裂聲。
有幾個年輕戰士的嘴唇已經凍紫了,但沒人說退。
甬道開始出現岔路。
墨鳳掏出羅盤,指針瘋狂旋轉,最後指向左側那條——那條路更寬,寒氣也更重。
選擇,前進。
走了約莫半裡地,前方豁然開朗。
他們走進了一座巨大的冰殿。
殿高十丈,方圓百步,八根合抱粗的青銅柱撐起穹頂。
柱子上刻的不再是文字,是壁畫——壁畫的內容讓所有人屏住了呼吸。
第一幅:草原繁榮,牧民放歌,天空有鳳凰翱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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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幅:地裂,黑氣湧出,巨狼從深淵爬出。
第三幅:鳳凰與巨狼搏殺,天崩地裂。
第四幅:鳳凰隕落,化作冰晶;巨狼重傷,遁入地底。
第五幅:萬千牧民自願走進冰窟,以血肉之軀結成封印。
第六幅……第六幅是空的。
不,不是空。
是原本有畫,但被人刻意抹去了,隻留下斑駁的痕跡。
“這是……上古傳說?”
鐵木爾聲音發乾,“狼神和冰凰的戰爭?”
“不是傳說。”
烏蘭雪說,“是曆史。”
她頓了頓:“我的血脈記憶裡有這些畫麵。
冰凰確實隕落了,但她在最後一刻,把畢生修為化作冰封結界,把重傷的狼神鎮壓在了地底。
而那些牧民……是自願成為結界的‘樁’,用生命加固封印。”
蕭辰盯著那幅被抹去的壁畫:“第六幅畫了什麼?為什麼要抹掉?”
沒人能回答。
冰殿中央,有一座冰台。
台高三尺,台上放著一口冰棺。
棺是透明的,能清楚看見裡麵躺著一具屍體——銀發,白袍,麵容和烏蘭雪有七分相似,但更成熟,更威嚴。
她雙手交疊放在胸前,掌心捧著一顆冰藍色的晶石。
晶石有拳頭大小,內部光影流轉,像是封存著一片星空。
“那是……”
墨鳳瞪大眼睛,“冰凰心核?”
烏蘭雪沉默了良久,才輕聲說:“是我的前世。”
話音落下,冰棺突然震動起來。
棺蓋緩緩滑開一道縫隙,刺骨的寒氣噴湧而出,瞬間把最近的兩個戰士凍成了冰雕。
冰雕保持著驚愕的表情,連呼救都沒來得及發出。
“退!”
蕭辰大吼。
眾人急退。
但寒氣如活物般蔓延,所過之處,地麵結出厚厚的冰層。
冰層瘋狂生長,像有生命般纏向眾人的腳踝。
鐵木爾拔刀就砍,刀鋒砍在冰上,隻留下一道白痕。
冰層順著刀身往上爬,他隻得撒手棄刀。
墨鳳扔出幾個鐵球,鐵球落地炸開,噴出熾熱的火焰——這是她特製的“火龍彈”,專為應對極寒環境。
火焰與寒氣對衝,發出“滋滋”的爆響,暫時阻住了冰層的蔓延。
但棺蓋還在滑動。
已經打開了一半。
棺內的屍體,睜開了眼睛。
冰藍色的眼睛,和烏蘭雪一模一樣。
但眼神空洞,沒有神采,像是傀儡。
她坐了起來,動作僵硬得像提線木偶。
雙手依然捧著那顆冰凰心核,但心核的光正在快速黯淡——不,不是暗淡,是被某種東西吸走了。
暗紅色的絲線,從冰棺底部鑽出,像血管一樣紮進心核,瘋狂汲取著裡麵的能量。
“它在偷取冰凰的力量。”
烏蘭雪聲音急促,“用我的前世遺體作為媒介……難怪它能蘇醒得這麼快!”
蕭辰咬牙,從懷裡掏出霜狼之心碎片。
碎片在掌心泛起柔和的藍光,與冰凰心核產生共鳴。
兩股同源的力量相互吸引,冰棺內的屍體猛地轉過頭,空洞的眼睛盯住了碎片。
“想要這個?”
蕭辰把碎片舉高,“那就談談。”
冰殿深處,傳來低笑。
不是從棺材裡,是從更深處——冰殿後方,那扇巨大的青銅門後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