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氣貼著地麵緩緩流動,像一層濕冷的布覆在枯葉上。那道爪印拖行的痕跡一直延伸進濃白之中,最終消失不見。陳無涯沒有動,掌心仍虛懸在離地三寸的位置,錯勁如細絲般滲入泥土,捕捉著任何一絲異樣的震頻。
他呼吸很輕,幾乎與林間死寂融為一體。可額角的汗正順著眉骨滑下,滲進眼角,帶來一陣刺痛。剛才強行逆運錯勁擾亂“血引契”信號,已讓經脈隱隱發燙,此刻稍一凝神,肋骨處便傳來鋸齒般的鈍痛,像是有東西在體內緩慢撕扯。
韓天霸靠在岩壁下,槍杆橫於膝前,虎口裂開的傷口被重新纏了布條,但血還是慢慢洇了出來。他盯著北方,眼睛沒眨一下。鐵柱坐在阿鬆身旁,左手按著右臂繃帶,指節因用力而泛白,整個人靠著樹乾強撐清醒。
“彆睡。”陳無涯忽然開口,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現在閉眼,就可能再也睜不開。”
鐵柱喉結滾動了一下,點了點頭,卻不敢出聲。
陳無涯閉上眼,將五感沉入地麵。這一次,他不再主動釋放震波,而是讓錯勁倒流回掌心,形成一股微弱的吸力,如同耳貼牆壁去聽隔壁的動靜。腐葉厚積,傳導模糊,但他知道,隻要有人潛伏,總會留下痕跡——換腿時重心偏移,呼吸時胸腔起伏,甚至心跳震動,都會透過泥土傳遞。
時間一點點過去。
半盞茶,一盞茶。
就在他意識即將被疲憊拉走的瞬間,西北方某處,泥土傳來一絲極細微的壓實感。不是連續的,而是每隔片刻,才出現一次,像是有人長時間蹲伏,偶爾調整姿勢,將體重從一條腿換到另一條。
野獸不會這樣。
陳無涯眼皮未抬,指尖卻已在身前泥地上輕輕劃動。他蘸了一點唇邊乾涸的血,勾出一個三角形,又在西北角點了個小點。
韓天霸餘光掃見,不動聲色地將槍尖微微轉向那個方向。
鐵柱也察覺到了,手慢慢摸向腰間短刀。
陳無涯緩緩睜開眼,目光落在自己掌心。皮膚下,錯勁正不規則地跳動,像是一條被困住的蛇,在尋找出口。他知道不能再耗太久,否則內傷會加重到無法行動的地步。
他忽然咳嗽兩聲,身體微微前傾,像是支撐不住,隨後頭一歪,仿佛昏了過去。
韓天霸眉頭一皺,卻沒出聲。
鐵柱屏住呼吸。
三人位置未變,氣氛卻悄然繃緊。
西北方的陰影裡,一片枯葉靜靜躺在枝頭。風沒有動,樹梢沒有晃,可那根細枝,卻以幾乎不可察覺的速度向下彎了半寸。
然後——
哢。
一聲極輕的斷裂聲,像是指甲掐斷了乾草。
陳無涯雙眼驟睜,低喝:“三點鐘方向,蹲伏!”
韓天霸槍影一閃,橫掃而出,帶起一片落葉紛飛。鐵柱拔刀撲上,一刀劈向那片晃動的灌木。
刷!
一道黑影貼地掠出,速度快得隻留下殘影。韓天霸第二槍還未遞出,對方已退入更深的林中,蹤跡全無。
“追不追?”鐵柱喘著氣,刀尖指向霧氣深處。
陳無涯搖頭,撐地站起,臉色有些發白。“不是來殺人的,是來探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