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無涯的腳踩進邊關城下的凍土裡,鞋底裂開一道口子,泥漿混著血水擠了進去。他沒停下,膝蓋一彎,幾乎是撞在城牆根下才穩住身子。白芷緊跟著落地,劍尖點地,掃了一眼四周。身後幾人陸續趕到,腳步雜亂,氣息紊亂。
他仰起頭,喉嚨乾得發不出完整聲音,隻能用力喊出兩個字:“開城!”
城牆上沒有回應。風卷著沙粒打在臉上,像針紮一樣疼。陳無涯抬手抹了把臉,掌心沾了血和灰,又順勢按在胸口——那張殘圖還在,被油紙裹著,貼著心口的位置還有些溫熱。
“再喊。”白芷低聲說。
他又喊了一聲,這次用了最後一點力氣,聲音撕裂般衝上城頭。可回應他的,是一排齊刷刷拉開的弓弦聲。
數十支箭簇從垛口探出,寒光直指下方。一個身穿重甲的將領出現在牆頭,披風獵獵,眼神冷得像冰。他俯視著城下這群狼狽不堪的人,聲音沉如鐵錘:“奉令封鎖,擅近者斬。爾等勾結異族,妄圖詐門入關,休想得逞。”
陳無涯心頭一震。
來了。
果然有人搶先一步,把他釘成了叛賊。
白芷的手握緊了劍柄,指節泛白。她往前半步,卻被陳無涯伸手攔住。他的手很涼,指尖微微發抖,但動作堅決。
“現在拔劍,”他喘著氣,“我們真成內應了。”
白芷咬住下唇,終究沒有動。
城上的將領眯起眼:“你們自稱帶回軍情?那你說,異族大本營在何處?地火陣如何運轉?若答不上來,立刻射殺。”
陳無涯沒答話。他閉上眼,額頭抵著冰冷的石磚,耳邊是錯練通神係統的低鳴。不是提示音,也不是警告,而是一種近乎共振的嗡響,像是某種頻率正在被校準。
他想起那個被俘虜的異族斥候。那天夜裡,對方在昏迷前斷續說了幾句母語,語調古怪,喉音極重。當時他隻當是胡言亂語,可係統卻悄然記錄了下來——錯練之法,連語言都能扭曲重組。
他睜開眼,深吸一口氣,喉嚨裡還帶著血腥味。
然後,他開口了。
聲音低沉、生硬,帶著明顯的錯誤語序和拗口發音。他故意將幾個關鍵詞顛倒,用中原人絕不會用的節奏吼了出來:“拓跋烈敗!地火陣破!我乃斥候殘部,攜密令歸報——速開西角門,遲則軍機儘泄!”
話音落,城上一片死寂。
那將領皺眉,側耳細聽。他不懂異族語,但“拓跋烈敗”“地火陣破”這幾個音節太清晰,語氣也完全不像中原人說話的方式。更關鍵的是——沒人會拿命去編一套敵國語言騙城門。
片刻後,他揮手:“放繩梯!隻許三人入城,餘者原地待命!”
粗麻繩從城頭垂下,末端打了活結。陳無涯抓住繩子時,右手傷口又被磨開,血順著指縫流下。他不管,一腳蹬地,借著殘存的一絲錯勁提身而上。每爬一尺,經脈就像被刀割一遍,但他咬著牙,一聲沒吭。
白芷緊跟其後。第三個人是隨行中唯一活下來的斥候,滿臉煙灰,左臂包著布條,顫抖著攀上了繩梯。
三人落地,守軍立刻圍了上來,長槍橫立,刀鋒離脖頸不過寸許。那將領躍下城樓,親自走來,目光在陳無涯臉上停留許久。
“你剛才說的,真是異族軍令?”
陳無涯靠著牆,喘了幾口氣,點點頭:“我說的每個字,都是他們撤退時傳下的口令。你不信,可以找懂話的譯官來對。”
“那你為何會說?”
“因為我抓過他們的舌頭。”陳無涯冷笑,“你以為我是怎麼活下來的?”
將領盯著他,眼神複雜。最終揮了下手:“帶他們去校場。關押候審,不得擅自接觸外人。”
士兵上前押人。陳無涯沒反抗,任由對方架起胳膊。經過城門洞時,他回頭看了一眼。
外麵,風沙依舊。同伴們站在荒原上,身影渺小。城門開始緩緩合攏,沉重的鐵栓滑入槽中,發出悶響。
他知道,這一關,不隻是門。
更是人心。
校場鋪著青石,踩上去冷得刺骨。四麵高牆圍攏,角落裡立著靶樁,地上還有未擦淨的血跡。這裡不是審訊堂,卻是更危險的地方——沒有律法,隻有軍令。
一行人被帶到中央空地站定。將領站在高台之上,身後站著幾名副將,個個麵色凝重。
“你說你有情報?”那人問。
陳無涯點頭:“關於地火陣的布局,異族調動的路線,還有……他們準備何時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