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門鐵鎖剛落,張元昌的喘息聲還卡在喉嚨裡。
陳無涯轉身就走,腳步踏在石階上沒有半分遲疑。白芷緊隨其後,兩人剛出北角樓拐口,遠處忽然傳來一陣喧嘩。一隊巡防兵押著三個披甲男子從西街奔來,其中一人手臂染血,被反綁雙手,臉上滿是煙灰。
“陳爺!”帶隊小校單膝跪地,“這是在塌陷區廢墟裡抓到的,穿著異族皮甲,躲在民房屋頂夾層,手裡還攥著火折子。”
陳無涯蹲下身,掀開那人衣領,頸側一道細長舊疤清晰可見——那是北漠死士才有的烙印。
他站起身,對身邊親兵道:“封鎖綠林盟所有聯絡點,西市倉周邊換我信得過的人守。再派人去查,最近三天有沒有人以‘韓’字令調走過糧草或軍械。”
話音未落,一名傳令兵從城南飛奔而來,鎧甲歪斜,臉上全是焦痕。
“陳……陳先鋒!”他撲通跪倒,聲音發顫,“楚老將軍……不行了!軍醫說撐不過今夜,臨昏迷前一直喊您的名字!”
陳無涯猛地抬頭。
他記得那個聲音。三日前,敵軍第一次夜襲時,老將軍站在城頭親自擂鼓,一聲吼震退數十敵兵。那雙眼睛如鷹隼般盯住他,說:“你小子歪招多,但心沒歪。”
如今那聲音卻隻剩一口氣吊著。
他不再多問,拔腿就朝城中醫帳方向疾行。白芷快步跟上,手始終按在劍柄上,目光掃過沿途每一處暗角。
醫帳設在廢棄的驛站偏廳,門口站著兩名親衛,臉色慘白。帳簾掀開的一瞬,藥味混著血腥撲麵而來。燭火昏晃,照見草榻上躺著一人,胸腹纏著厚厚布條,邊緣已滲出暗紅。老將軍雙眼緊閉,呼吸微弱得幾乎察覺不到。
陳無涯走近榻邊,單膝跪地。
片刻後,老人眼皮顫動,緩緩睜開。渾濁的目光落在他臉上,竟慢慢聚起一絲清明。
“你來了。”聲音沙啞,像砂紙磨過木頭。
“我在。”陳無涯伸手扶住他肩膀,觸到一片冰涼。
老將軍喉嚨滾動了一下,艱難地抬起右手。陳無涯立刻伸手握住,那手掌枯瘦如柴,指節泛青,卻仍有一絲力氣。
“邊關……”他喘了口氣,胸口劇烈起伏,“交給你了。”
帳外風聲驟緊,吹得燭火一斜,影子在牆上猛地拉長。
“我不信命。”老人又開口,眼神忽然銳利,“但我信你這一路走來的‘錯’。彆人說你亂練、胡來,可你活到了現在,還守住了這道牆。”
他咳了一聲,嘴角溢出血絲。
“那封信……”他喘得更急,“必須送到……真正忠於中原的人手裡。不能落在奸佞手中……不能讓邊關……毀在內鬼手裡……”
陳無涯心頭一震。
那封信——老將軍拚死送出的密信,本該送往京城重臣之手,卻被張元昌截下,轉交給了嚴嵩。而嚴嵩,正是異族內應。
可此刻,老人仍執意要送。
不是為了保某個權臣,而是為了守住一個“忠”字。
“我明白。”陳無涯低聲道,“我會親手把信送到該去的地方。”
老將軍嘴唇動了動,似乎還想說什麼,但氣息突然斷了一拍。他手指猛地收緊,指甲摳進陳無涯掌心,眼中光芒劇烈閃動。
“記住……”他一字一頓,“守土者,不在名位高低,而在心是否……正。”
話音落下,那隻手驟然鬆脫,重重垂落。
帳內死寂。
燭芯“啪”地炸響,火星四濺。
門外忽有腳步聲紛至遝來,緊接著,一名副將掀簾而入,撲通跪地:“老將軍!您醒醒!西北潰敵中有詐!我們清剿殘部時發現,不少屍體穿著我軍製式皮甲,分明是混進來的細作!”
另一人跟進,聲音發抖:“東牆哨塔也報,有人用綠林盟火號傳遞信號,方向正是西市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