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縫裡的血已經乾了,指尖卻還在微微抽搐。
陳無涯蜷在地上,雙臂環抱,頭顱低垂,像一尊被風沙磨蝕殆儘的殘像。耳邊的聲音越來越遠,連白芷喊他名字的節奏也開始斷斷續續,像是隔著一層厚布傳來。他知道那是幻境在吞噬現實,可他不敢抬頭,不敢回應,甚至連呼吸都壓得極輕——怕一動,就徹底掉進那張由記憶編織的網裡。
血無痕站在高階之上,十指微顫,掌心血紋如活蛇遊走。他本以為這一輪神識絞殺足以讓對方瘋癲,可陳無涯的狀態卻超出了他的預料。不掙紮,不反抗,也不崩潰,反而將整個意識攪成一團無法捕捉的亂流。他的血絲幾次探入,都被卷入漩渦,寸寸斷裂。
“你在逃避。”血無痕開口,聲音低沉,“可逃得了一時,逃不過命。”
話音未落,他雙手猛然下壓,空中血霧凝成一張巨口,直撲陳無涯眉心。
就在那血口即將咬合的刹那,陳無涯體內停滯的錯勁突然一震。
不是反擊,也不是運轉,而是一種近乎本能的抽離——仿佛有一股力量,從他識海深處悄然升起,將他的意識輕輕托起,送到了一個更高的地方。在那裡,他不再是他,隻是看著“他”蜷縮在地,看著血霧翻湧,看著白芷撐劍的身影一點點模糊。
那一刻,他想起了禁閉室裡的那個雨夜。
青鋒劍派的禁閉室冷得刺骨,他被罰跪三日,膝蓋早已麻木。百無聊賴中,他隨手撿起一根枯枝,在地上亂畫劍招。他不懂什麼劍意,隻覺得既然《滄浪訣》說“水流無形”,那劍也該是亂的。於是他把正統劍路全給顛倒過來,手反著揮,步倒著走,嘴裡還念叨著歪理:“劍若守規矩,怎破死局?”
結果那一晚,他在迷糊中忽然停住動作,枯枝懸在半空,心神卻空了。
不是疲憊,不是昏沉,而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清明。他忘了自己是誰,忘了為何練劍,甚至忘了手中有劍。可就在那一瞬,一道微弱卻銳利的氣息自丹田衝上眉心,如寒江劈月,無聲無息地掠過全身經脈。
後來白芷告訴他,那一晚,她路過禁閉室外,看見他靜坐如石,周身竟有淡淡劍光浮動。
她說那是“無我劍意”。
此刻,那道感覺再度浮現。
陳無涯依舊低著頭,身體沒有動,可他的意識已經不在原地。他不再試圖分辨真假,不再抗拒幻象,而是任由一切發生,自己卻站到了外麵,冷冷地看著這場混亂。
書院先生的怒罵、老吳頭臨終的眼神、白芷倒在血泊中的模樣……全都來了,又全都淡了。
因為它們隻是影子。
真正活著的,是他還聽得見的呼吸聲,是掌心殘留的焦痛,是左肩外側那一片冰冷的空氣——白芷就在那裡。
他睜開了眼。
目光平直,不帶情緒,也不帶恨意。他沒有看血無痕,也沒有看白芷,隻是盯著地麵那道被血浸透的裂縫,緩緩抬起右手。
五指張開,又慢慢收攏。
錯勁在他體內重新流動,不再是亂竄的野蛇,而是一條被某種無形秩序牽引的暗河。它不循常軌,卻自有方向。隨著這股勁力升至眉心,一道無形的鋒芒自他識海炸開,直貫頭頂。
纏繞在他神識上的血絲,寸寸崩斷。
密室震動。
血霧翻騰如沸水,那張撲向他麵門的血口在半空扭曲、潰散,化作點點猩紅飄落。高階之上的血無痕猛地後退一步,雙目血漩劇烈震蕩,掌心符文出現裂痕。
他第一次變了臉色。
“你……怎麼做到的?”他的聲音仍壓著冷意,可尾音已有些發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