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無涯的手指剛觸到白芷的腕脈,指尖便是一涼。她脈搏微弱,像風中殘燭,時斷時續。他咬牙,將最後一點錯勁壓進掌心,順著她手臂經絡緩緩推入,試圖穩住那幾乎要散掉的氣息。
屋外雨聲漸稀,簷角滴水砸在泥地上,一聲接一聲,像是催命的鼓點。
他正欲撕下裡衣再替她包紮,忽覺背後空氣一滯——不是風,也不是腳步,而是一種極細微的氣流偏移,仿佛有人站在門口,卻連呼吸都斂得乾淨。
他猛地抬頭,右手已按在腰間短劍上。
破門之外,立著一人。
灰褐蓑衣裹身,半幅舊巾蒙麵,隻露出一雙眼睛,沉如古井,卻又亮得驚人。那人並未動,隻是抬手一拂,掌風輕送,將屋頂一處搖晃的朽木推落,恰好堵住了正對床鋪的破洞,雨水頓時止住。
“兩位不必驚慌。”聲音低緩,不帶火氣,“此地偏僻,魔教眼線難至。若信得過老夫,便在此暫避。”
陳無涯沒鬆手,脊背緊貼土牆,護在白芷身前:“你是誰?為何救我們?”
那人靜靜站著,目光掃過他染血的臂膀與顫抖的手指,輕歎一聲:“江湖多難,邪道橫行。我雖隱世多年,卻也看不得忠義之士枉死。”
話音未落,他從懷中取出一隻青瓷小瓶,遞上前兩步,停在門檻外:“這是‘凝血散’,可止她內出血,速用。”
陳無涯盯著那瓶子,沒動。
藥名他聽過,是早年流民營裡老吳頭提過的江湖秘方,專治刀傷崩裂、氣血逆衝。可眼下這人來曆不明,出手卻準得離奇,偏偏挑在這個節骨眼出現……
他遲疑不過瞬息,低頭看白芷。她唇色發青,鼻翼微張,每一次吸氣都像是在掙紮。不能再等了。
他伸手接過,拔開塞子,嗅了一息——藥味純正,無毒。他抿了一點在舌尖,稍頃,舌根微麻,卻是活血之效,非毒物。
他扶起白芷頭頸,小心將藥粉喂入她口中,又以指輕揉她喉結,助其吞咽。片刻後,她眉心微微舒展,呼吸竟真緩了幾分。
那人點頭:“藥已生效。你自身也傷得不輕,先顧自己。”
陳無涯搖頭:“我不重要。”
“你不重要?”那人忽然低笑一聲,“能背著一個將死之人穿過三裡泥林,踏碎七處追兵埋伏,最後還能守住心神不亂……天下有幾個‘不重要’的人能做到?”
陳無涯一怔。
他沒說自己殺了六人,也沒提錯勁爆發那一擊。可眼前這人,卻說得如同親見。
“你到底是誰?”他聲音沉了幾分。
“名字早已忘卻。”那人望著他,目光深遠,“隻記得,也曾有人這般背我走出絕境。”
陳無涯心頭一震。
那人不再多言,轉身走到屋角,將幾塊濕柴撥開,清理出一片乾燥之地,隨即從背上解下一卷油布,鋪在地上,又取出兩枚銅釘,釘入牆縫,將油布四角拉緊固定,竟搭出個簡易遮棚。
“她不能躺這殘床,寒氣侵骨。”他指著油布,“挪過去,至少能避濕。”
陳無涯猶豫片刻,俯身將白芷輕輕抱起,轉入油布之上。她身體冰涼,靠在他懷裡像一片枯葉。他將她放平,又用自己的外衣蓋在她身上。
那人又從懷中取出一塊乾布遞來:“擦擦吧,你也不輕。”
“我沒空想這些。”陳無涯接過,胡亂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和血汙。
那人凝視他良久,忽然道:“年輕人,你能背她至此,已是極限。現在,讓她活,比你自己活著更重要。”
陳無涯動作一頓。
這句話像一把鈍刀,慢慢割開他強撐的殼。
他確實快到儘頭了。經脈灼痛,雙腿麻木,左臂傷口不斷滲血,連握拳都費力。錯勁早已耗儘,係統沉寂,連平日那句毒舌吐槽都沒再響起。
可他知道,隻要她還有一口氣,他就不能倒。
“你說魔教不會立刻尋來?”他抬頭問。
“會,但不是現在。”那人蹲下身,以指為筆,在泥地上畫出三條交錯路線,“這林子有三條暗徑,我都走過。一條通北嶺獵戶村,已被魔教細作控製;一條繞南坡斷崖,險峻難行,但他們必料你會避險,反而不敢走;第三條,沿溪而下,入石穀岔道,九曲十八彎,極易迷途,正因如此,他們反倒不會設伏。”
他點向最深處那條線:“走這裡,若天亮前出發,可脫身。”
陳無涯盯著那圖,腦中飛速推演。他習慣反著看路,常從敵人預判的死角切入。而這三條路中,最危險的,恰恰是最安全的。
“你怎麼知道這麼多?”他問。
“三十年前,我也被人追過。”那人收手,站起身,“那時候,也有一人,在雨夜裡為我擋了一刀。”
陳無涯沒再問。
他知道,有些事,不必說清。
那人看了看天色,烏雲漸散,月光從縫隙中漏下一線,照在油布邊緣。他道:“你們歇息。等她醒來,再說下一步。”
說罷,轉身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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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輩!”陳無涯突然出聲,“若我們走了,你呢?他們會查到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