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又冰的目光,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劍,緊緊鎖定在街對麵那扇漆黑的明春樓三樓窗戶上。那是黃雀的巢穴,是陰謀之網的中心。作為一名頂尖獵手,她的本能驅使她去摧毀那隻隱藏在暗處的威脅。
“我去三樓。”張又冰的聲音堅定而果斷,透著不容置疑的冰冷。作為曾經的緝捕司精英,她深知擒賊先擒王的重要性。
“黃雀的價值最大。山秀光和信鴿隻是小魚,可以交給其他同誌處理。”張又冰試圖用理性的分析說服眼前這位名義上的“同伴”,實際上的“指揮官”梁俊倪。
然而,梁俊倪用一種平靜的、不容置疑的語氣搖了搖頭。
“不行。”她的聲音依舊溫婉,卻如同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阻擋了張又冰的衝動。
“張教授,我理解你的想法,但你必須明白,我們是一個整體。今晚的行動是一場精密的‘手術’,而不是江湖人的快意恩仇。每一個環節都有其不可替代的作用。”
她的目光迎向張又冰的銳利視線,毫無退讓。
“根據情報分析,三樓的‘黃雀’,武藝深不可測。更重要的是,那裡可能布下了我們未知的陷阱,甚至是東瀛伊賀流的陰陽術。貿然闖入,風險極大。”
東瀛伊賀流陰陽術這幾個字,如冰冷的針刺入張又冰的腦海。她瞬間明白了組織為何如此謹慎。這已不再是單純的江湖爭鬥或朝堂內鬥。
“你的任務,比你想象的更加重要。”梁俊倪的語氣變得嚴肅,“你的首要目標是確保萬無一失地拿到交易的‘物品’。其次,是活捉山秀光。他是我們揭開整個對麵網絡、挖出大周朝堂內部蛀蟲的關鍵人證。這兩者,缺一不可。你明白嗎?我們需要的是證據,是能夠公之於眾的鐵證!”
她的話如同一盆冰水澆在張又冰的頭頂。因發現終極目標而沸騰的戰鬥欲望瞬間冷卻。
她明白了。她不是來刺殺的,而是來取證的。她的衝動可能會毀掉整個布局。
張又冰沉默了,這是一種無聲的默認。
梁俊倪看到張又冰眼中的鋒芒逐漸被理智取代,神情也柔和下來。她走到她身邊,聲音更低,帶著一種讓她心驚的自信。
“而且,你不必擔心那隻‘黃雀’。”她微微一笑,笑容中透出一種運籌帷幄的掌控力。
“因為,自有同誌去捉拿她。”
“並且,是為我們,為你的行動,創造機會。”
就在她話音剛落之時,張又冰的感知,那被【天?易容?移魂篇】錘煉得無比敏銳的靈覺,捕捉到了一絲若有若無的氣息。那氣息不在書房,也不在樓下,而在更遠的地方。
張又冰的目光下意識地越過窗戶,投向清風書院外不遠處的一片鱗次櫛比的屋頂。京城的月光很亮,亮得能照清屋頂上每一片瓦的紋路。
就在離清風書院不遠的一處最高屋脊上,一道白色的身影靜靜地佇立,已經很久,很久了。
那是一位身材修長、體態輕盈的年輕女子。
她穿著一身極其樸素的白色勁裝,沒有任何多餘的裝飾,甚至連頭發也隻用一根白色布帶簡單地束在腦後。她的臉隱在屋脊的陰影中,看不真切,隻能看到一個線條優美卻透著冷漠的下頜。
她如同月光凝聚而成的孤獨影子。
若是有絕頂高手在此,便會發現她整個人已與周圍的夜色、拂過屋簷的風、天上的月光融為一體。她站在那裡,卻未泄露出一絲一毫屬於“人”的氣息。她如同一塊石頭、一片瓦、一縷風。她也是一柄等待出鞘的絕世之劍。
她手中提著一柄劍。
那柄劍很奇特。
是一柄木劍。
劍長約一尺六寸,比尋常短劍還短一些。劍身由一段不知名的木材削製而成,木紋清晰,呈現出一種曆經歲月沉澱的溫暖而深沉的暗黃色。
這正是【秋木】。是楊儀在創立新生居之初,隨身佩戴的第一柄劍。
這柄劍陪著他走過了最艱難的歲月,也飲過無數敵人的鮮血。它在新生居內部是一個傳說般的存在,象征著最純粹的革命初心,也象征著來自領袖的最高信任。能持有這柄【秋木】的人在新生居屈指可數。
而此刻,這柄傳奇的木劍靜靜地握在這位白衣女子手中。她的目光穿透重重夜色,如同兩道無形的激光,鎖定在街對麵明春樓三樓那扇漆黑的窗戶上。
她的氣息沒有一絲波動。
她的心跳如古井無波。
她在等待。
等待獵物露出破綻的那一刻。
等待行動負責人下達命令的那一刻。
張又冰收回目光,心中因梁俊倪的話掀起的驚濤駭浪久久無法平息。
她不知道屋頂上的白衣女子是誰,但她能感覺到她的強大。那是一種她從未感受過的純粹而極致的劍意。她仿佛生來就是為了殺人,用最有效的方式終結另一個生命。
更讓她心驚的是梁俊倪口中的那句話——“為你的行動,創造機會”。
這意味著那個白衣女子,那個強大到讓她感到忌憚的神秘同誌,她的任務竟然是為她當“輔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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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張又冰,新生居在京城最重要的潛伏者之一,竟然也隻是這個龐大計劃中的一環。一種渺小的感覺油然而生。但緊隨其後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安全感與歸屬感。
她,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在她的背後,站著無數個像她一樣,甚至比她更強大的同誌。她們如同一台精密的巨大的戰爭機器上的齒輪與零件,各自在各自的崗位上發揮作用,共同推動著名為“曆史”的巨輪滾滾向前。
張又冰深吸一口氣,將心中所有紛亂的情緒儘數壓下。當她再次抬起頭時,她的眼神已變得無比堅定與純粹。
“我明白了。”她對梁俊倪說道。
這四個字代表著,她接受了任務,也代表著,她作為一個“棋子”,有了最清醒的自覺。
梁俊倪滿意地點了點頭。
“很好。”她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山秀光已經進了後巷。那個‘信鴿’,也該動了。記住,拿到物品後,不要戀戰,立刻撤退。山秀光,必須活捉。至於那個信鴿”
她的眼中閃過一絲冷意。
“如果,她有任何自儘或反抗的跡象,可以,就地格殺。”
“是。”張又冰沉聲應道。
她最後看了一眼那片屋頂。那道白色的身影依舊一動不動,如同亙古不變的雕像。她知道,當她動起來時,那隻“黃雀”的死期也就到了。而她的戰場,在下麵。在那條肮臟、潮濕,充滿了罪惡與交易的後巷裡。
她,不再猶豫。
她走到窗邊,輕輕推開那扇虛掩的窗戶,夜風帶著一絲涼意,吹拂著她的臉頰。她的身影沒有絲毫停頓,如同一片被風吹落的樹葉,悄無聲息地從二樓的窗口飄然而下,融入清風書院與明春樓之間那片最深沉的陰影中。
獵殺,開始了。
明春樓的後巷,是京城繁華肌體上的一道腐爛流膿的瘡疤。
張又冰,此刻就是潛伏在這道瘡疤深處,最致命的毒菌。
她的身影如一縷無法被捕捉的青煙,從清風書院二樓的窗口無聲無息地融入這條被月光遺忘的窄巷。空氣中彌漫著泔水發酵的酸臭,混雜著廉價脂粉與劣酒的餿味,令人作嘔。地麵被一層油膩的汙水覆蓋,踩上去黏糊糊的,能輕易吞噬掉任何不夠輕盈的腳步聲。
但她不是那些尋常的江湖客。
她的每一次落足都精準地踩在那些勉強還算乾燥的磚石上。她的呼吸被【天?易容?移魂篇】的內息法門調節得若有若無,與這條巷子裡那股腐朽的氣息融為一體。
她的目光如同一台最精密的儀器,迅速掃描著周圍的環境。堆積如山的垃圾,散發著惡臭的巨大泔水桶,被隨意丟棄的破舊桌椅。這裡是最好的獵場,也是最好的墳場。
她最終選擇一個巨大到幾乎有半人高的泔水桶作為藏身之所。她如同一隻夜行的狸貓,蜷縮在木桶與牆壁之間那片最深沉的陰影裡。甚至能聞到那股餿飯菜混合著雨水在桶壁上留下的令人作嘔的味道。
但她的心,卻是一片冰冷的絕對的寧靜。
她屏住呼吸,收斂全身所有的氣息,變成了一塊冰冷的石頭,一堆無生命的垃圾。
等待,開始了。
沒過多久,巷子的儘頭傳來輕微的腳步聲。是百戶山秀光。他依舊是那副醉醺醺的模樣,搖搖晃晃地靠在斜對麵的牆角。他的眼睛半眯著,仿佛隨時都會睡過去。
但張又冰從他看似鬆垮的站姿中,捕捉到了一絲如同蓄勢待發的毒蛇般的危險氣息。他的重心穩穩地落在雙腳,雙肩微沉,這是一個隨時可以向任何方向爆發出致命一擊的架勢。
果然,他不是一條普通的魚。
很快,後廚那扇油膩的木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一條縫。那個瘦小的掃地雜役,如同一隻受驚的老鼠,從門縫裡鑽了出來。
他警惕地向巷子兩頭張望了一眼,然後快步走到山秀光麵前。他的手中多了一個用油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長條形物體。
“東西。”雜役的聲音沙啞而緊張。
山秀光緩緩地睜開了眼。他那雙原本有些迷離的眼睛裡,此刻卻清明得沒有一絲醉意。他伸出手,接過那個油布包裹。
交易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