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兒不知道自己在這棵樹下等了多久。
一年,十年,還是一百年?
時間,對她來說,早已失去了意義。
她隻記得,阿生走的那天,天很藍,風很輕。
他穿著一身嶄新的襯衫,站在那棵剛剛種下的小樹苗旁,對著她,笑得一臉燦爛。
他說:“婉兒,等我回來。”
她也笑著,重重地點了點頭。
可她沒想到,這一等,就是一生。
她從一個紮著麻花辮的少女,等成了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嫗。
又從一個入土為安的凡人,等成了一個被困在這片山崖上的地縛靈。
她看著那棵小樹苗,一點一點地長成了參天大樹。
看著樹上的紅色綢帶,換了一批又一批。
看著那些曾在這裡許下山盟海誓的戀人們,有的白頭偕老,有的勞燕分飛。
隻有她,還在等。
她也曾想過要放棄。
可每當她想離開這片山崖時,那棵樹,就會將她牢牢地束縛住。
那不是樹的錯。
是她自己的執念,化作了無形的枷鎖。
……
當林婉兒循著那隻金色蝴蝶的指引,來到那條陌生的巷子口時。
她看到了那盞燈。
一盞散發著橘黃色暖光的古樸宮燈,靜靜地掛在一家小店的屋簷下。
那光,很溫暖。
她看到,那個男人,就站在燈下的台階上,安靜地看著她。
她知道,她來對了地方。
她走進了店裡。
店不大,但很乾淨,也很溫暖。
空氣中,有著一股好聞的飯菜香氣。
“鬼…鬼啊!”
一個第一次來店裡吃飯的年輕食客,在看到她時,嚇得手裡的筷子都掉在了地上,發出一聲驚恐的尖叫。
但很快,他就被鄰桌一個看起來像是老食客的大叔給捂住了嘴。
“小點聲!彆咋咋呼呼的!”
大叔壓低聲音,嗬斥道:“沒見過世麵啊?在老板這兒,這叫正常!”
“再說了,你看她那樣子,像是要害人的嗎?”
鄰桌,正在慢悠悠喝著酸菜魚湯的周毅,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隻是用一種看傻子的眼神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說道:“老板這裡的規矩,來的都是客,習慣就好。”
年輕食客聞言,這才壯著膽子,又朝著門口那個女孩看去。
果然,那個女孩雖然看起來很嚇人,但身上卻沒有絲毫的惡意和怨氣。
隻有一種…濃得化不開的悲傷。
她就像一個在雨夜裡迷了路,找不到家的小姑娘,讓人看著,就忍不住從心底生出一絲憐憫。
“老板,來客人了。”
蘇文看著這個突然出現的女鬼,聲音很平淡。
最初的驚恐,早已被日複一日的耳濡目染磨平。
現在,他更關心的是茶水夠不夠熱,而不是來客是人是鬼。
他隻是抬頭看了一眼,然後便像個最合格的店小二一樣,默默地退到了後廚的門口。
開始準備新的茶水。
林婉兒有些局促地,找了個最角落的位置坐下。
她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
她隻是安靜地等著。
等著那個神秘老板,兌現他的承諾。
很快,那個老板就走進了後廚。
不一會兒,一股複雜的香氣,就從後廚裡飄了出來。
那味道裡,有果子的酸澀,有桃花的清甜,還有一絲她從未聞過的,充滿了思念味道的酒香。
她聞著那股味道,眼眶沒來由地一熱。
她感覺,自己那份已經快要被歲月磨得模糊的記憶,正在被這股味道,一點一點地喚醒。
當一碗看起來像是甜品的湯羹,被端到她麵前時。
她看到了。
在那隻晶瑩剔通的白玉碗裡。
一顆如同血玉般的紅色果實,正躺在由桃花瓣和相思子熬煮而成的緋紅色糖水之中。
而在那糖水的中央,還用一根極細的冰糖絲,拉出了一棵掛滿了紅色綢帶的姻緣樹。
整個甜品,精致得像一件藝術品。
也殘酷得像一麵鏡子。
將她這一生的等待和思念,都濃縮在了這小小的碗裡。
“嘗嘗吧。”
那個老板的聲音,很平淡。
“相思果,配斷腸羹。”
“這道菜,叫‘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