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淨光潭”平台的微光在頭頂迅速縮小、遠去，最終被濃稠的黑暗與翻湧的灰霧吞噬。沿著近乎垂直的岩壁攀援而下，不過數十丈距離，便已仿佛從人間墜入了幽冥。空氣變得粘稠陰冷，帶著濃重的硫磺、腐殖質和某種無法言喻的甜腥混合氣味，吸入肺中隱隱作痛。腳下不再是堅實的岩石，而是鬆軟、濕滑、不知沉積了多少年的黑色淤泥，偶爾能踩到堅硬的、形狀怪異的物體，不必細看也知道是累累白骨。
便攜能量探測儀的指針已經徹底失去了穩定的擺動，在表盤上瘋狂地顫動著，顯示此地的能量場混亂到了極點，多種性質迥異、強度驚人的波動混雜在一起，彼此衝突、湮滅、又再生。戰術手電的光柱在這片絕對的黑暗中顯得如此無力，隻能照出前方幾步之遙扭曲怪誕的岩壁輪廓，更深處是化不開的、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線的黑暗。
“跟緊，注意腳下和頭頂。”金峒的聲音壓得極低，如同耳語。他手持一根前端嵌著某種發光礦石的短杖，那礦石散發出穩定的乳白色微光，雖然不強，但在這種環境下卻比強光手電更有效，至少不會過分刺激黑暗中可能存在的生物。他走在最前，四名巡山客護衛兩側，沈逸與山魈等“影刃”隊員居中，隊形緊湊。
通道並非天然形成，兩側岩壁上布滿了人工開鑿的痕跡，但風格原始粗獷，刻滿了與黑色石板上類似的、但更加宏大扭曲的浮雕。浮雕內容多是星辰隕落、大地開裂、萬物凋零的場景，無數扭曲的人形在跪拜、掙紮、或化為飛灰。而在這些災難圖景的間隙，偶爾能看到一些身著古樸袍服、手持發光器物的人影，似乎在引導人群、修補裂縫、或與從裂縫中湧出的陰影怪物搏鬥。這很可能就是“守夜遺族”及其先驅者留下的記錄。
“這些壁畫……至少是千年以上的東西了。”金峒一邊走，一邊低聲解釋，“記載著‘淵寂’初次顯現時的恐怖，以及先民們最初的抗爭。可惜，大部分傳承和具體的淨化之法，都隨著‘守夜’一脈的凋零而失傳了。我們知道的，也隻是皮毛。”
越往深處，通道越發開闊，逐漸變成一個巨大無比的天然溶洞。洞頂高不見頂，垂落著無數巨大的、顏色暗沉如凝固血液的鐘乳石。地麵上則矗立著更多粗糲的石柱和坍塌的建築遺跡，風格詭異，不像任何已知文明。空氣中那股甜腥味越發濃鬱，還夾雜著一種低沉的、仿佛無數人痛苦呻吟彙聚而成的背景音，若有若無，直接作用於人的精神，讓人心煩意亂，若非含著“避瘴丹”，恐怕心智稍弱之人立時便會崩潰。
“注意，前方有‘蝕苔’。”一名巡山客突然示警。
隻見前方一片相對開闊的窪地上，生長著大片大片暗紫色的、如同厚重地毯般的苔蘚。這些苔蘚表麵流動著粘稠的暗光，散發著強烈的“寂滅”侵蝕氣息，正是金峒之前警告需要避開的“蝕苔”。窪地中央，堆疊著不少白骨，有人類的，也有巨大野獸的，骨骼表麵都呈現出被腐蝕的坑窪狀。
“繞過去，不要觸碰，也不要從上方經過，它們可能會噴射孢子。”金峒指引隊伍從一側較為崎嶇的亂石區繞行。
就在隊伍小心通過亂石區時，側前方一片坍塌的、由黑色巨石壘砌的殘垣後，突然傳來一陣輕微的“喀嚓”聲，像是骨骼摩擦！
“警戒！”山魈低喝，所有“影刃”隊員瞬間舉槍瞄準。
殘垣後，搖搖晃晃站起三具“東西”。它們依稀保持著人形，但皮膚灰敗乾癟，緊貼著骨骼，眼眶中是兩點幽綠色的鬼火，關節扭曲，手中還握著鏽蝕殘破的武器。它們身上覆蓋著薄薄的暗紫色苔蘚，顯然是被“蝕苔”侵蝕控製的古代遺骸——“淵蝕屍傀”！
“是守衛遺跡的古代戰士遺骸，被‘蝕苔’汙染操控了！”金峒語氣凝重，“速度不快，但力大無窮，不懼疼痛，弱點在頭顱和心臟處的‘蝕苔核心’！”
話音未落，三具屍傀已然發出無聲的嘶吼，拖著僵硬但迅疾的步伐撲來！
“噗噗噗！”消音器壓抑的槍聲響起，數名“影刃”隊員同時開火，特製的破甲彈頭精準地射向屍傀的頭顱。子彈擊碎頭骨，露出裡麵一團蠕動著的暗紫色苔蘚團，但並未使其立刻停止！屍傀隻是晃了晃，繼續前衝！
“打心臟！”山魈修正命令。
槍聲再響，這次瞄準了屍傀胸口。子彈穿透乾癟的胸腔，將隱藏在其中的另一團稍大的“蝕苔核心”擊得粉碎！三具屍傀這才如同斷了線的木偶，轟然倒地，身上的暗紫色苔蘚迅速枯萎消散。
戰鬥短暫而驚險。眾人剛鬆了口氣，金峒卻臉色一變：“不好！槍聲和能量波動可能驚動了更多東西！快走！”
隊伍立刻加速前進。果然，身後和兩側的黑暗深處，開始傳來更多悉悉索索的聲音和低沉的咆哮，顯然有更多的淵蝕獸或被侵蝕的遺骸正在被吸引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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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奔了約一刻鐘，前方出現了一道巨大的、傾斜向下的石階。石階寬闊，但殘破不堪，布滿了裂縫和滑膩的苔蘚。石階儘頭，隱沒在更深的黑暗中，但那裡傳來的能量波動和隱約的紅光，卻讓所有人心臟一緊。
“下麵……能量反應異常劇烈！有強烈的生命獻祭波動！還有……完整的‘淵寂之碑’氣息！”金峒看著手中微微發燙的探測石巡山客傳承的簡陋探測工具），聲音帶著駭然。
沈逸懷中的秩序核心碎片也發出了前所未有的強烈共鳴與警告，直指石階下方。黑色石板碎片在鉛盒中劇烈震動，仿佛要破盒而出！
“他們果然在下麵！在進行儀式！”沈逸眼神冰寒，“山魈，檢查裝備，準備強攻。金峒兄，下麵地形如何？”
金峒快速回憶族中古老記載：“這石階通往‘淵眼’核心的‘祭壇之廳’！是一個巨大的環形地下洞窟，中央應該有古代祭祀用的石台。但記載中那裡早該被初代守夜人封印了！”
來不及細究封印為何失效，追兵的嘶吼聲已從後方通道隱隱傳來。沒有退路，隻能向前！
“下！”沈逸一馬當先，沿著濕滑危險的石階疾衝而下。眾人緊隨。
石階漫長，仿佛通往地心。越往下，那股甜腥味和低沉的呻吟聲越響，溫度卻在詭異地升高，空氣灼熱而沉悶。紅光越來越盛，映照得洞壁一片血紅。
終於踏下最後一級石階，眼前豁然開朗，卻又如同置身煉獄！
這是一個巨大到難以想象的天然洞窟，洞頂高懸，垂落著無數閃爍著暗紅色微光的晶簇。洞窟呈不規則的圓形，直徑恐有數百丈。最引人注目的，是洞窟中央那座高達十餘丈、由無數黑色骨骸與扭曲金屬熔鑄而成的巨型祭壇！祭壇呈階梯狀，頂端並非平台，而是一個不斷旋轉、散發著濃鬱黑紅色光芒的能量漩渦，漩渦中心，隱約可見一塊高達數丈、通體漆黑、表麵流淌著暗紅色符文的完整巨碑——淵寂之碑！
祭壇周圍，環形分布著數十根粗大的、表麵刻滿獻祭場景的青銅柱，此刻每根銅柱上都用鐵鏈捆綁著一名或數名衣衫襤褸、眼神麻木絕望的活人，看裝束像是被擄掠來的山民或邊民！他們手腕被割開，鮮血順著銅柱上的凹槽汩汩流下，彙入祭壇基座周圍一道環形的血槽中。鮮血在某種力量的作用下並未凝固，反而如同活物般沿著血槽流動，散發出暗紅的光澤和令人作嘔的能量，不斷被祭壇頂端的漩渦和淵寂之碑吸收！
而祭壇下方，約三十名灰袍人正環繞血槽跪伏，狂熱地吟唱著扭曲刺耳的禱文。為首者，赫然正是金峒描述過的那個黑袍持骨杖的老者！他站在祭壇第一級台階上，高舉骨杖，杖頂的黑色寶石與淵寂之碑共鳴，引導著血槽中的生命能量注入石碑。石碑上的暗紅符文如同呼吸般明滅，散發出的“寂滅”波動越來越強，頂端的能量漩渦旋轉速度也在加快，隱隱與某種遙遠而恐怖的存生著共振！
“他們在用活人血祭，激活並強化淵寂之碑！想徹底打開與‘淵主’的通道！”金峒目眥欲裂，這場景比族中最可怕的記載還要邪異血腥！
更麻煩的是，環形洞窟的四周陰影中，匍匐著至少上百頭形態各異的淵蝕獸，它們猩紅的眼睛在紅光中閃爍，顯然是被儀式吸引或召喚而來，充當守衛。祭壇附近，還有十幾名氣息陰冷的灰袍教徒手持利刃來回巡視。
沈逸等人藏身於石階出口附近的幾塊崩落巨石後，快速觀察著局勢。敵人數量眾多，且有地利，強攻難度極大。而儀式顯然已進入關鍵階段，那漩渦的波動越來越不穩定，仿佛隨時可能貫通什麼。
“必須打斷儀式！優先目標：那個黑袍主持者，還有血槽！破壞血槽或許能中斷能量供給！”沈逸迅速做出決斷，“‘影刃’一組，負責清除外圍守衛和牽製淵蝕獸；二組，跟我突擊祭壇，狙殺黑袍老者；金峒兄，你們熟悉地形，能否找到辦法破壞血槽或者那些銅柱？”
金峒咬牙點頭：“血槽與祭壇基座一體，強行破壞恐有反噬。那些銅柱是古代束縛邪物的‘鎮魂柱’，但被他們逆轉成了‘飼魔柱’。柱基有符文節點，若能同時破壞多個節點，或許能暫時中斷鮮血能量的輸送，甚至引發反衝！”
“好！山魈，你帶一組，配合金峒兄的人，找機會破壞銅柱節點。注意那些被綁的人質，儘量解救，但以破壞儀式為第一要務！”沈逸快速分配任務，“所有人，準備‘秩序震撼彈’和破魔彈！行動！”
命令下達，隊員們無聲地檢查武器，裝上特製的、對“寂滅”能量有強乾擾作用的“秩序震撼彈”彈頭。
沈逸深吸一口氣，將慕容雪所贈的青鸞玉佩握在手中，一股清涼堅定之意流遍全身。他看了一眼懷中依舊滾燙的秩序核心，又望了望那血腥衝天的祭壇和漩渦，眼中再無絲毫猶豫。
“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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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沈逸一聲低喝，“影刃”一組十名隊員如同獵豹般從藏身處竄出，以嫻熟的戰術隊形撲向環形洞窟邊緣那些遊弋的灰袍守衛和淵蝕獸！消音槍聲與弩箭破空聲驟然響起，數名外圍守衛猝不及防，慘叫著倒地。
這突如其來的襲擊立刻引起了敵人的警覺！淵蝕獸群發出憤怒的咆哮，潮水般湧向一組隊員。灰袍教徒們也紛紛驚起，一部分撲向一組，另一部分則更加緊密地圍攏到祭壇周圍。
“就是現在！”沈逸與山魈帶領二組十人）如同離弦之箭，從另一側直撲祭壇！金峒與四名巡山客則如同幽靈般，借助陰影和殘垣的掩護，悄然摸向最近幾根青銅柱。
祭壇上的黑袍老者幽冥長老）猛地轉過頭，灰白色的瞳孔鎖定了疾衝而來的沈逸等人，眼中閃過一絲意外，隨即化為猙獰：“不知死活的螻蟻，竟敢打擾淵主降臨的聖儀！殺了他們！用他們的血魂，為淵主獻上第一份賀禮！”
他骨杖一揮，數道凝實如墨的陰影箭矢夾雜著攝魂魔音射向沈逸！同時，祭壇附近的十幾名精銳灰袍教徒也嘶吼著迎了上來，他們身上黑氣湧動，顯然都修煉了邪功，實力遠超普通教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