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完被李忠這句打趣問得心頭猛地一跳。
冷汗瞬間從後頸冒了出來,迅速浸濕了內襯的絲綢。
他強裝鎮定,抬手揉了揉眼角,努力擠出一絲疲憊的笑容。
“李百戶說笑了。”
“昨晚整理了一下查案的卷宗,琢磨著今天要和巡撫大人對接的事,睡得晚了些。”
“不打緊,不打緊。”
他一邊說著,一邊加快腳步朝著驛館的飯堂走去。
他生怕李忠再追問下去,從而露出更多破綻。
李忠看著他匆忙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沒再說話,隻是慢悠悠地跟了上去。
他心裡早已斷定,這陸完昨晚絕對沒乾什麼好事。
所謂的整理卷宗,不過是掩人耳目的說辭罷了。
早飯過後,兩人帶著各自的隨從,朝著江西巡撫衙門走去。
此時的南昌城已經熱鬨起來。
街上行人往來如梭,挑著擔子的小販沿街叫賣,茶館酒肆裡坐滿了客人,一派繁華景象。
陸完坐在馬車上,撩開車簾,看著外麵的街景。
然而,他的心裡卻七上八下。
他既擔心查賬時查出寧王的問題,又怕查不出問題被李東陽懷疑,更怕自己的臥底身份在查案過程中暴露。
這種進退兩難的處境,讓他坐立難安。
李忠坐在另一輛馬車上,眼神銳利地掃視著街道兩側。
他警惕地觀察著周圍的動靜。
他不僅要監視陸完,還要防備寧王的人對他們不利。
畢竟寧王府在南昌經營多年,勢力盤根錯節,不得不防。
半個時辰後,馬車停在了江西巡撫衙門門口。
巡撫衙門的大門不算氣派,卻透著一股威嚴。
門口的石獅子栩栩如生,兩個手持水火棍的衙役挺胸而立。
早已得到消息的江西巡撫孫燧,帶著一眾屬官站在門口迎接。
孫燧年近五旬,須發微白,穿著一身緋色官服,麵容清瘦,眼神卻異常銳利。
他久在江西為官,深知寧王朱宸濠的野心,卻礙於藩王的身份,一直敢怒不敢言,隻能暗中提防。
此次朝廷派欽差來查案,他既期待能借朝廷的力量打壓寧王,又擔心引火燒身,心情格外複雜。
“下官江西巡撫孫燧,率屬官參見陸大人、李百戶!”
孫燧帶著屬官躬身行禮,聲音洪亮。
陸完連忙上前一步,親手扶起他,臉上露出公事公辦的笑容。
“孫大人不必多禮,本官奉李東陽大人之命,前來查核南昌府堤壩潰決案及賑災款項使用情況,還要勞煩孫大人多多配合。”
“為朝廷效力,是下官的本分!”
孫燧挺直身子,目光掃過陸完身後的李忠,眼神裡閃過一絲警惕,隨即又恢複了平靜。
“陸大人、李百戶,裡麵請,下官已經備好了賬本和相關憑證,都在花廳等候。”
“有勞孫大人。”
一行人跟著孫燧走進巡撫衙門,穿過前院,來到花廳。
花廳裡早已擺好了幾張八仙桌,上麵堆滿了厚厚的賬本和一遝遝的憑證。
從宣德年間到正德元年,足足有幾十本,看得人眼花繚亂。
兩個負責掌管文書的吏員站在桌旁,垂手侍立,神色緊張。
“陸大人,這些都是南昌府近三十年的堤壩修繕賬目、賑災款項收支賬目,還有相關的領款憑證、工匠名單、監工記錄,都在這裡了。”
孫燧指著桌上的賬本,語氣恭敬。
“您要是有什麼疑問,下官讓吏員隨時解答。”
陸完點點頭,走到桌前,拿起一本正德元年的堤壩修繕賬本,翻了起來。
他身為戶部右侍郎,掌管天下錢糧多年,查賬的本事早已爐火純青。
手指劃過泛黃的賬頁,目光快速掃過上麵的數字,每一筆收支都要和旁邊的憑證核對,不放過任何一個疑點。
李忠搬了把椅子坐在一旁,沒有說話,隻是眼神銳利地盯著陸完的動作。
同時留意著孫燧和吏員的神色。
孫燧站在一旁,雙手背在身後,看似平靜,實則一直在觀察陸完的反應。
他心裡暗暗祈禱,千萬彆查出什麼大問題,尤其是和寧王有關的問題。
時間一點點過去,花廳裡靜得隻剩下翻賬本的“沙沙”聲和陸完偶爾詢問吏員的聲音。
陸完從正德元年的賬本查到弘治十五年的賬本,一筆筆核對,一張張確認,始終沒發現什麼大的問題。
偶爾有幾處小額的賬目不符,吏員也能拿出合理的解釋,說是記賬時的筆誤,後來已經更正。
陸完心裡稍稍鬆了口氣,看來寧王做事還算謹慎,至少在明麵上的賬目中沒留下什麼把柄。
他抬起頭,揉了揉發酸的眼睛,對著孫燧點點頭。
“孫大人,賬目整體還算清晰,隻是有幾處筆誤,問題不大。”
孫燧鬆了口氣,連忙說道。
“陸大人明察,下官一直嚴格要求屬官規範記賬,絕不敢有貪墨之舉。”
就在這時,陸完拿起一本弘治十二年的堤壩修繕賬本,翻到其中一頁,手指突然停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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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目光死死盯著賬本上的一行字,瞳孔驟然收縮,臉上的表情瞬間變得凝重起來。
賬本上寫著:“弘治十二年七月,撥付南昌府堤壩修繕銀五萬兩,用於加固贛江沿岸堤壩,領款人:南昌府通判王慶。”
下麵附著王慶的領款憑證,蓋著南昌府的官印,看似沒什麼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