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的餘暉跟稀釋的鮮血似的,塗抹在黑風穀狼藉的土地上。
“走吧,送長生……最後一程。”許若欣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
許若欣在王真真和孫念念的攙扶下,腳步虛浮卻堅定地朝著那片曾經被毒霧籠罩的區域走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又像是踏在碎裂的心尖上。
濟動和尚雙手合十,低眉垂目,嘴裡念念有詞,準備為段施主誦念往生經文。鄭幾道則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麵,手裡還攥著幾顆據說能辟邪定魂的丹藥,雖然他覺得對長生哥可能沒啥用了,但總歸是個心意。
氣氛莊嚴肅穆,帶著大戰後的疲憊與英雄逝去的悲涼。
就在眾人懷著沉痛的心情,距離段恒生“遺體”還有七八丈遠,準備上前收斂時——
“啊——欠!!!”
一聲響亮到能在山穀間回蕩的哈欠,跟驚雷似的炸響在這片寂靜哀傷的空地上!
隻見地上那個毒發身亡多時的麻衣身影,猛地抽動了一下,隨即伸了個極其舒展的懶腰,骨節發出“劈啪”的脆響。然後,他揉了揉眼睛,睡眼惺忪地坐了起來,一邊打著哈欠一邊含糊地嘟囔:
“唔,賣賣批的,這一覺睡得脖子有點落枕……”
靜!
死一般的寂靜!
風停了,嗚咽聲沒了,連濟動和尚嘴裡的經文都卡殼了。
所有人都跟被施了定身法似的,僵在原地,眼睛瞪得跟銅鈴似的,死死盯著那個坐起來還在活動脖頸的“屍體”。
王真真那蒲扇般的大手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才沒讓那聲“臥槽”吼出來。孫念念扶著許若欣的手下意識地收緊,指甲幾乎要掐進肉裡。鄭幾道更是“嗷”一嗓子,手裡的丹藥掉了一地,整個人跟受驚的兔子似的竄到了王真真那鐵塔般的身後,隻露出半個腦袋,瑟瑟發抖。
濟動和尚胖臉上的肌肉劇烈抽搐,手裡的念珠差點被捏碎,喃喃道:“佛祖在上,這是炸屍了?還是怨氣太重,不肯往生?”
許若欣更是如遭雷擊,嬌軀劇顫,原本蒼白的臉色瞬間湧上一抹不正常的紅暈,那雙清冷的眸子死死盯著段恒生,充滿了難以置信與震驚,還有一絲連她自己都沒察覺到的羞窘。
段恒生打完哈欠,活動完脖子,才感覺氣氛有點不對。他茫然地抬起頭,就看到不遠處一群人跟見了鬼似的看著他,尤其是許若欣,那眼神複雜得,簡直能開個染料鋪子。
“呃,各位,早……啊不,是下午好啊!”段恒生撓了撓他那頭亂糟糟的頭發,露出燦爛的笑容,“都站這兒乾嘛?仗打完了?幽冥殿那幫孫子跑光了?”
他這一開口,更是坐實了活過來的事實。
“長、長生……哥?”鄭幾道聲音發顫,從王真真背後探出腦袋,“你沒死?咱還變了模樣呢?”中毒之後的段恒生,解除了《千麵秘錄》,自然又恢複了本來的麵貌。
段恒生摸了摸臉,微微一笑道:“我本來就長這樣,不叫變了模樣。”
“至於死麼,”他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破破爛爛還沾著點毒漬的麻衣,咧嘴一笑,“嗐,肯定死不了。我我打小腸胃就好,百毒不侵!彆說這點小毒了,就是我那貴兄……呃,就是我認識的一位老毒物弄的獨家秘方,我我當糖豆吃都沒事!頂多就是有點上頭,睡一覺就好了!”
百毒不侵?當糖豆吃?睡一覺就好了?
眾人聽著這匪夷所思的解釋,再看看他那生龍活虎、臉色紅潤的樣子,一時間竟不知道該作何表情。
想想他之前那副中毒已深、人事不省,臉色發青、嘴唇發紫的“慘狀”,再看看現在這活蹦亂跳還換了年輕相貌的德行……
合著他們剛才那份沉痛與敬佩全都白給了?這廝根本就是在毒霧裡舒舒服服睡了一覺!一股強烈的被戲弄感湧上心頭,尤其是剛才情感最為外露的許若欣。
她想起自己那句脫口而出的“自然願意!”,還有那句“願即刻稟明師門,與他結為道侶,此生不渝!”,頓時隻覺得一股熱血“嗡”地一下全衝到了臉上,燒得她耳根脖子都紅了!恨不得立刻找個地縫鑽進去!
羞憤!難堪!無地自容!
她猛地甩開孫念念攙扶的手,轉過身,留給眾人一個僵硬而清冷的背影,隻是那微微顫抖的肩膀,暴露了她內心遠不如表麵平靜。
段恒生完全沒搞懂許仙子這又是鬨哪出,隻覺得女人心海底針,尤其是這些宗門仙子,心思更難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