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殿內，那兩甕狂暴燃燒的“石油”雖已被小心翼翼地移走，但空氣中殘留的刺鼻硫磺與焦糊氣味，以及地麵上隱約的焦痕，仍在無聲地訴說著方才那令人心悸的一幕。巨大的礦藏分布圖依舊鋪陳在地，如同帝國敞開的、蘊藏著無儘力量的胸膛。扶蘇站在圖前，目光灼灼，手指無意識地在華陰鐵礦、丹陽銅礦、博昌石油的標記上來回摩挲，胸中激蕩著的是對整個工業體係的宏偉藍圖——高爐煉鐵、轉爐煉鋼、焦炭冶煉、石油裂解……一個個超越時代的詞彙在他腦海中激烈碰撞。
“程卿！”扶蘇猛地轉身，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礦脈圖既出，當務之急便是全力開采！工部即刻行文各郡縣，征調民夫，於已探明之主要礦點，尤其是華陰、鄭縣、渭南鐵礦，丹陽、嚴道銅礦，以及博昌石油滲出區，建立大型官營礦場！朕要看到礦石源源不斷地運抵鹹陽！百礦勘探院之功，當重賞！所有參與勘探之吏員、大匠、兵士，論功行賞，賜爵賜金！陣亡傷殘者，優加撫恤！”
“臣領旨！”程邈激動抱拳，臉上煥發著前所未有的光彩。作為工部尚書，沒有什麼比看到自己主持的事業得到皇帝如此全力支持更令人振奮的了。
然而，扶蘇的話語如同投入池塘的石子，激起的漣漪卻讓旁邊一人臉色瞬間煞白。
“陛下！陛下三思啊！”戶部尚書鄭國幾乎是踉蹌著從蒙恬身後搶出一步，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聲音帶著哭腔，額頭重重磕在水磨石地麵上，“咚”的一聲悶響，回蕩在寂靜的大殿中。
所有人都被鄭國這突如其來的舉動驚住了。扶蘇眉頭微蹙：“鄭卿，何事如此驚慌？”
鄭國抬起頭，老臉上溝壑縱橫，此刻寫滿了愁苦與絕望，聲音顫抖著：“陛下！戶部……戶部真的要沒錢了！掏空了！見底了！”
他掰著手指頭，語速極快，仿佛要把一肚子苦水都倒出來：“陛下！春闈科考、貢院營建、驛站擴建、馳道延築、皇家學院建造、各地新設官學、火器研發製造、新軍整編換裝、撫恤北疆陣亡將士、賑濟河套新遷之民、新式農具推廣……還有很多，自陛下登基新政施行以來，大秦所開項目繁多，臣都快數不過來了，哪一項不是吞金的巨獸？雖然商稅今年確有增長，鹽鐵專營、酒類專營、馳道通行費、驛站服務費等，去歲拍賣的專營授權金也陸續入庫，可……可也架不住陛下您這……這層出不窮的奇思妙想啊！”
他指著地上那巨大的礦藏圖，手指都在哆嗦：“如今這……這又要大興礦場！征調民夫、開山挖石、修路架橋、建造冶煉工坊、還要建什麼‘石油院’……這每一項，都是金山銀海往裡填！陛下，臣現在看這圖上密密麻麻的礦藏位置，心裡都打怵了。陛下！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戶部賬上，能動用的庫錢……庫錢……隻夠支撐各衙署和邊軍三個月的常規開支了！再這樣下去，臣……臣隻能……隻能去跳渭水了！”說到最後，這位老臣已是老淚縱橫，泣不成聲。他是真怕了，每一次皇帝陛下靈光一閃，戶部的庫房就要被狠狠刮掉一層地皮，陛下確實能賺錢，但花錢的速度...更猛啊！
殿內一片寂靜。李斯、蒙恬等人也麵露凝重。鄭國所言非虛，帝國攤子鋪得太大，新政處處需要錢糧支撐，財政壓力確實到了極限。程邈臉上的激動也褪去了幾分，代之以憂慮。
扶蘇看著跪在地上、仿佛瞬間老了十歲的鄭國，先是愕然，隨即臉上浮現出一絲尷尬。他光顧著激動於資源的發現和未來的藍圖，確實忽略了眼下最現實的財政困境。他上前兩步，親手將鄭國扶起：“鄭卿快快請起，是朕心急了，未慮及國庫實情。”
鄭國借著扶蘇的手起身，依舊愁眉苦臉，用袖子擦了擦眼淚：“陛下……非是臣無能……實在是……臣，臣鬥膽，陛下三月前曾言，待科考事了，便許臣一條生財大道……如今……如今……”他眼巴巴地看著扶蘇，那眼神就像一個被拖欠了工錢、走投無路的農民工。
扶蘇聞言，猛地一拍額頭！他想起來了！當時看鄭國為籌錢愁得頭發都白了幾根，自己確實說過這話，後來被科考、閱卷、授官等一連串事務耽擱了。
“是朕疏忽了！”扶蘇臉上露出笑容，之前的尷尬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成竹在胸的自信，“鄭卿放心，朕許諾的生財大道，今日便與你！”
他環視殿內眾臣，聲音清朗，帶著一種開創性的決斷：“傳旨！即日起，由戶部牽頭，成立‘大秦皇家商號’！此商號直屬朝廷，與戶部平級，鄭國卿兼任大商號主事，桑弘羊擢升為副主事，輔佐鄭卿具體執行！”
“皇家商號？”鄭國一愣，連眼淚都忘了擦。李斯、蒙恬等人也露出思索之色。
“不錯！”扶蘇目光炯炯，“工部聽令！”
“臣在！”程邈精神一振。
“著工部，於鹹陽近郊選址，設立‘皇家玻璃廠’、‘皇家精鐵器廠’！以皇家學院新製配方和工藝，全力生產平板玻璃、玻璃器皿、新式鐵製農具、精鋼刀具、鐵鍋等民用器物！所有產出，不得流入市場，全數交由皇家商號統一銷售！”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臣遵旨！”程邈眼中閃過精光，玻璃和精鐵器，這絕對是暴利！
“化學院聽令！”扶蘇看向聞訊趕來、正侍立殿角看熱鬨的徐福。
徐福連忙出列：“臣在！”
“著化學院，於安全僻靜處，設立‘皇家煙花廠’！以火藥為基礎，研製色彩絢麗、形態各異、聲響宏大的煙花爆竹！此物專供節慶、祭祀、婚喪嫁娶之用！同樣，所有產品，由皇家商號獨家銷售！”
“煙花？爆竹？”徐福臉上的興奮瞬間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憋屈。他苦著臉，聲音都蔫了幾分：“陛下……這火藥……乃是開天辟地、足以改變戰爭格局之神物！用之製造些……些僅供觀賞嬉戲的煙花爆竹……這……這豈非暴殄天物？牛鼎烹雞？臣……臣痛心啊！”他捶胸頓足，仿佛看到稀世珍寶被拿去墊了桌腳。
扶蘇看著徐福那痛心疾首的樣子，又好氣又好笑：“徐卿，朕知你心意。然利器雖強，亦需財力支撐！此煙花看似玩物，實乃聚寶金盆！其利之豐，足以支撐你化學院後續更大規模的火藥研製與火器改進！況且，”他話鋒一轉，語氣帶著深意，“誰說火藥隻能用於沙場？讓百姓於節慶之時，仰觀絢爛煙花，聽喜慶爆竹，感受帝國強盛、生活富足，此亦是凝聚民心、彰顯國威之利器！之前你化學院流出邊角料做的建議爆竹不就挺好。此事關乎帝國財政大計，徐卿務必用心！”
徐福張了張嘴，還想爭辯，但看到皇帝陛下那不容置疑的眼神，終究是把話咽了回去，垂頭喪氣地應道：“臣……臣遵旨。為了大秦府庫充盈，臣……臣照辦便是。”那委屈巴巴的模樣，引得殿內幾位大臣差點笑出聲。
扶蘇不理他，繼續下令：“禮部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