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羽率領的五萬快速突擊集群,如同一條悄然滑行在河西走廊戈壁與草甸之間的鋼鐵巨蟒,借著黎明前的最後黑暗,迅速脫離了主力大軍營造的喧囂假象,一頭紮進了愈發荒涼危險的敵境腹地。
得益於黑冰台堪稱“鬼斧神工”的前期偵查與路線規劃,大軍最初幾日的行進異常順利。甲辰麾下的密探們如同最精密的向導,指引著大軍穿梭於乾涸的河床、隱蔽的峽穀,完美避開了月氏人通常設置的了望點和遊牧部落的季節性聚居區。
龐大的車隊由騾馬牽引的標準化四輪運貨馬車,滿載著十日口糧、海量的彈藥,尤其是飛雷神炮所需的特製開花彈和重型破城彈,艱難卻堅定地跟隨著騎兵的步伐。工部緊急培訓的馭手和維修匠人隨行,確保這支軍隊的命脈不至於中斷。
偶爾,隊伍前方會傳來短暫的、壓抑的弓弦震顫聲或是零星幾聲來自最新的製式秦弩的嗡鳴聲,那是前鋒的清剿小隊在用弩箭和佩刀無聲無息地抹掉無法避開的小股月氏遊騎或是倒黴的牧民帳篷。屍體被迅速掩埋,痕跡被儘量消除。黑冰台的“清理”工作乾淨利落,確保了大部隊行蹤在最初階段的隱蔽性。
然而,隨著大軍日益逼近永固城,周遭的環境開始明顯變化。廢棄的帳篷和篝火痕跡越來越少,取而代之的是新鮮的馬蹄印、尚未被風沙完全掩蓋的車轍,甚至還能看到遠處山脊線上驟然出現的、窺探後又迅速消失的騎手身影。
地勢也逐漸從開闊的走廊地帶變為起伏的丘陵和零散的綠洲。可供大軍隱蔽通行的路線越來越少。儘管黑冰台密探竭儘全力,但五萬人馬以及大量車輛行進所揚起的塵土,在晴朗乾燥的河西秋季天空中,猶如一道緩慢移動的黃色煙柱,數十裡外都依稀可見。
更重要的是,人煙開始稠密起來。按照月氏王廷的命令,周邊部落正向永固城和昭武城方向收縮。大軍不止一次被迫繞過規模不小的遷徙部落,牛羊的嘶鳴、孩童的哭喊、以及牧民們驚惶疑惑的目光,都使得隱蔽行軍變得愈發困難。項羽的臉色也隨著每一次“發現報告”而愈發陰沉。他知道,奇襲的效果正在快速流失。
永固城,將軍府。
月氏守將巴特爾,一位鬢角花白、臉上刻滿了風霜與皺紋的老將,正對著麵前一幅粗糙的羊皮地圖,眉頭緊鎖得能夾死蒼蠅。他並非勇冠三軍的猛將,卻以謹慎、持重、經驗老辣而深受月氏王信賴,這才被委以守護永固這座西北重鎮的重任。
“還沒有回來?”巴特爾的聲音沙啞而低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不安。
“將軍,東部和東南方向的第三、第七、第九、第十三、十五、二十一、二十七斥候隊,逾期最短的都已經已超過兩個時辰了。”副將躬身回答,臉上同樣帶著凝重,“按照您的命令,他們都是五人一組的小隊,最遠探查五十裡,早該輪換回來了。”
“一點消息都沒有?連逃回來報信的都沒有?”巴特爾追問。
“沒有。仿佛……仿佛憑空消失了一樣。”
帳內一片寂靜。斥候隊失聯並不罕見,但如此集中、如此徹底地消失,尤其是在秦軍大軍壓境的背景下,就顯得極其不正常了。
巴特爾枯瘦的手指在地圖上劃過,最終重重地點在永固城東麵一片區域:“秦軍主力還在百裡之外修路築城,裝模作樣!但這些小股的消失……不對勁!很不對勁!”
他猛地抬頭,眼中閃爍著老獵人般的警惕光芒:“傳令!將所有派往外圍的小股斥候全部召回!立刻!”
“是!”
很快,命令被傳達下去。巴特爾沉吟片刻,繼續下令:“組建三支大隊!每隊五百騎,配備城中最好的戰馬和騎手。由最老練的斥候軍官帶隊!”
“將軍,您的意思是?”
“向東,緩出偵查!搜索範圍……不得超過永固城三十裡!”巴特爾語氣斬釘截鐵,“嚴令各隊:不得盲進!不得遠離城池三十裡界限!一旦發現任何異常,哪怕是看到一隻兔子不正常奔跑,都不許接敵,立刻全速返回永固城彙報!違令者,斬!”
副將心中一凜,感受到老將軍那近乎過分的謹慎,但也明白事關重大,立刻領命而去。
不久,永固城東門隆隆打開,三支各五百人的精銳騎兵隊,如同三股溪流,緩緩漫出城門,呈扇形向著東方謹慎地探去。他們的速度不快,甚至可以說有些緩慢,與其說是偵察,不如說更像是在進行武裝巡邏。
與此同時,項羽大軍已進逼至永固城西南約四十裡處。
一路上的波折使得行軍速度略低於預期。項羽騎在烏騅馬上,麵沉如水,不斷催促隊伍加快速度。他知道,時間每過去一分,暴露的風險就增加一分。
“報——!”一騎黑冰台密探風馳電掣而來,衝到項羽麵前勒馬急停,語氣急促:“項參謀長!前方十五裡,發現月氏大規模騎兵隊!人數約五百,正向我軍方向緩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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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羽眉頭一擰:“五百?巡邏隊?媽的,永固城的守將是個烏龜嗎?這麼怕死?”五百人的“斥候隊”,這簡直聞所未聞,充分說明了對方主將的謹慎程度超乎想象。
“參謀長,怎麼辦?繞開嗎?”身旁的騎兵師長問道。
“繞?往哪裡繞?”項羽沒好氣地哼了一聲,“這裡地勢已開,我們這麼多人,這麼多車,一動就是漫天塵土,怎麼繞?一旦被他們貼近發現虛實,跑回去報信,咱們這千裡奔襲就成了笑話!”
他眼神一厲,瞬間做出了決斷:“不能讓他們靠近主力!更不能放跑一個!”
他猛地一拉韁繩,烏騅馬人立而起:“警衛連!第一師騎兵團第一營,跟我來!記住,全部換上騎弩!速戰速決!”
一聲令下,項羽親率六百餘最精銳的騎兵,如同猛虎出柙,脫離大隊,以最高速度向著預警方向狂飆突進。這些騎兵除了標配的馬刀外,主要武器便是斜挎在馬鞍旁的騎兵弩——這是工學院大匠們根據傳統秦弩改進的傑作,體型更小,張力適中,配備了精巧的滑輪組和連射弩匣,可在馬背上快速完成射擊和再裝填,雖然破甲能力稍遜於步戰強弩,但勝在射速和便攜,正是騎兵遭遇戰和追擊戰的利器。燧發槍?那玩意在馬背上基本就是個燒火棍。
大地在六百餘匹戰馬的鐵蹄下顫抖,卷起的煙塵直衝雲霄。
另一邊,月氏五百人巡邏隊的隊長,名叫阿剌罕,人如其名,是個在斥候行當裡混了二十多年的老油條。他能從無數次血腥的戰鬥中活到現在,靠的不是勇猛,正是遠超常人的謹慎和對危險近乎本能的嗅覺。
他帶著五百騎兵,磨磨蹭蹭地向東而行,速度慢得讓手下幾個年輕的百夫長都有些不滿。他不斷派出三五人的小組前出探查,大隊則始終保持著一個隨時可以轉身逃跑的鬆散陣型。
“隊長,這速度也太慢了!照這樣下去,天黑也巡不完三十裡範圍。”一名年輕的百夫長策馬湊過來抱怨道。
阿剌罕眯著眼睛,警惕地掃視著前方看似平靜的荒野,慢悠悠地道:“急什麼?將軍的命令是偵查,不是賽馬。安全第一,懂嗎?秦軍邪門得很,小心點總沒錯。”
就在這時,極遠處的地平線上,一道低矮的煙塵緩緩升起。
阿剌罕猛地抬手,整個隊伍瞬間停了下來。所有老兵的目光都凝聚在了那道煙塵上。
“那是什麼?羊群麼?”年輕百夫長手搭涼棚望去。
阿剌罕的臉色卻瞬間變得凝重無比,他死死盯著煙塵的形態和移動速度,搖頭:“不像……羊群揚塵沒這麼急,沒這麼高……是騎兵!數量不少!”
他的心臟開始狂跳。幾乎是同時,前方一騎探馬瘋了一樣打馬狂奔而回,聲音都變了調:“隊…隊長!騎兵!大批騎兵!打著黑旗!是…是秦軍!”
“什麼?!”眾人大驚失色。秦軍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主力不是還在東麵百裡外嗎?
阿剌罕來不及細想,極度的恐懼瞬間攫住了他。他不管來敵多少,也不管對方為何出現,他隻知道,將軍的命令是:發現異常,立刻撤退!
“撤!全軍撤退!立刻撤回永固城!”阿剌罕聲嘶力竭地大吼,第一個調轉馬頭。
“隊長!”那年輕百夫長卻有些不服,指著遠處,“看煙塵規模,對方人數似乎不比我們多多少!秦人騎馬打仗就是笑話!我們何必怕他們?不如衝上去吃掉他們!”
阿剌罕氣得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恨不得一刀劈了這個愣頭青,他強壓怒火,厲聲道:“混賬!你想違抗將軍的軍令嗎?將軍嚴令不得接敵!立刻撤退!這是命令!快走!”
聽到將軍嚴令,那百夫長這才悻悻作罷,趕緊招呼部下撤退。
五百月氏騎兵反應極快,立刻後隊變前隊,鞭打戰馬,向著永固城方向狼狽逃竄。他們的馬匹不愧是永固城精心挑選的良駒,短程衝刺速度極快。
正帶著部隊狂飆猛進的項羽,很快就通過望遠鏡看到了遠處那支月氏騎兵隊……的屁股煙。
對方甚至連照麵都沒打,直接就跑了?!
項羽舉著望遠鏡,一時之間竟然有些愣神,差點氣笑了:“他娘的……老子就這麼嚇人?五百人看見我六百人就跑?連過來比劃一下的膽子都沒有?這守城的王八蛋到底帶出了一群什麼兵?!”
他從未打過如此憋屈又如此搞笑的仗。對方主將謹慎得像隻受驚的兔子,手下的兵更是將“逃跑第一”貫徹得淋漓儘致。
“參謀長,追不追?”警衛連長急切地問道。月氏馬快,這麼下去很快就會被拉開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