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國中樞的齒輪在扶蘇的精心安排下,已然開始為即將到來的南征高效、平穩地運轉。
宣室殿內那場關乎國本的禦前會議落幕後,年輕的帝王仿佛真的將繁瑣政務暫時拋諸腦後,一連數日,流連於後宮那片溫柔鄉中。
宮苑深處,絲竹悅耳,笑語嫣然,仿佛外界的一切紛爭都與這方天地無關。扶蘇深知,此番南征,歸期難料,此刻的溫存,既是慰藉,亦是承諾。他儘可能地將時間留給這些將青春與牽掛係於他一身的女子,享受著難得的閨房之趣。
然而,就在鹹陽宮沉浸在這短暫祥和之時,數千裡之外的南疆,那片吞噬了上萬大秦精銳的濕熱雨林深處,另一股力量卻在勝利的餘燼中,悄然醞釀著新的風暴。
……
瘴癘穀一役,硝煙雖已散儘,但空氣中彌漫的血腥與腐爛氣息,依舊濃得化不開。
那日,眼見任囂、趙佗等殘部在付出慘重代價後,竟奇跡般地頂著箭雨毒瘴,硬生生衝出了穀口,向著象郡的方向遁去,負責指揮伏擊的山鬼——這位憑借神秘山神信仰與鐵腕手段逐漸整合了周邊數個部落的百越梟雄,氣得幾乎要將手中的權杖捏碎!他布滿詭異彩繪的臉上,肌肉扭曲,那雙深陷的眼眸中噴射出不甘與暴怒的火焰。
“追!絕不能放走秦狗主將!”他嘶啞的聲音在穀中回蕩,帶著令人心悸的戾氣。
然而,秦軍最後的突圍爆發出的決死意誌,以及穀外複雜未知的地形,讓他的追兵付出了不小的代價,最終也隻截住了斷後的趙佗等人。
一場短暫而慘烈的搏殺後,趙佗力戰而亡,頭顱被割下,呈到了山鬼麵前。
看著木匣中趙佗那怒目圓睜、須發戟張的首級,山鬼胸腔中的怒火才稍稍平息了一些。雖未能儘全功,但陣斬秦軍大將,亦是足以震動百越各部的大功!
“快!打掃戰場!所有能帶走的,一粒米,一塊鐵,都不許留下!”山鬼強壓下心中的激蕩,厲聲下令。他深知,秦軍的報複必將如同狂風暴雨,他必須利用這短暫的時間窗口,儘可能多地攫取資源,壯大自身。
隨著他的命令,早已等候多時的百越戰士們如同潮水般湧向屍橫遍野的戰場。他們眼中閃爍著興奮與貪婪的光芒,動作麻利地剝下秦軍士卒身上尚且完好的甲胄,拾起散落在地的盾牌、佩劍,更對那些製作精良的燧發槍、飛雷神炮和霹靂火視若珍寶。
一袋袋尚未被雨水完全泡壞的粟米、麥餅被收集起來,甚至那些戰死秦軍隨身攜帶的肉乾、鹽巴,也被小心翼翼地搜刮一空。
“頭人,你看!這些秦狗的馬!”一個渾身浴血的戰士興奮地拖著一匹死去的戰馬後腿喊道。在食物匱乏的雨林中,這些戰馬無疑是極好的肉食補充。
“都帶走!全部帶走!”一個小頭目揮舞著手中的彎刀,大聲吆喝著。
整個瘴癘穀仿佛變成了一個巨大的掠奪現場。
百越人用他們所能想到的一切方式,搜刮著這場勝利帶來的“饋贈”。
他們並不知道,在那些被他們隨意丟棄的秦軍軍官屍體中,有一具屬於帝國上將黑冰丞癸卯。
由於癸卯平日深居簡出,行動隱秘,其身份即便在秦軍內部也少有人知,山鬼等人自然更無從得知他們竟在無意間除掉了一個如此重要的人物。
加之朱雀軍區方麵嚴密封鎖了任囂的確切死訊,對外隻宣稱南疆失利,山鬼根據戰場情報和趙佗的首級,判斷此戰主要斬獲便是趙佗這位副司令。
他將趙佗的頭顱用藥材仔細處理後,鄭重地放入一個專用的木匣中。這顆頭顱,不僅僅是他個人的戰利品,更是他未來懾服百越各部,凝聚人心的重要資本!
戰場打掃的很乾淨,直到確定再無可利用之物,山鬼才下令部隊帶著堆積如山的繳獲,迅速撤離瘴癘穀,向著更加深邃、更加隱秘的雨林深處轉移。
他必須避開秦軍可能到來的第一波瘋狂報複。
在一處地勢險要、被濃密藤蔓和參天古木遮蔽的山坳裡,山鬼選定了臨時營地。
篝火點點,映照著劫後餘生又滿載而歸的百越戰士們興奮的臉龐。
戰士們迫不及待地開始享用繳獲來的秦軍口糧。
硬邦邦的麥餅被烤軟,就著鹹香的肉乾,對於平日多以漁獵和少量粗糲穀物果腹的他們來說,簡直是前所未有的美味。
“唔!這秦人的餅,雖然有點硬,但是真香啊!”一個年輕的戰士大口咀嚼著,含糊不清地說道。
“還有這肉乾!鹹滋滋的,真有嚼頭!比咱們烤的獵物好吃多了!”
“快看!我找到了什麼!”另一個戰士興奮地舉起一個小布包,裡麵是幾塊乳白色的奶乾和些許脫水的水果乾,“從那個穿著漂亮盔甲的秦狗身上找到的!你們嘗嘗!”
奶乾的醇厚和果乾的酸甜,瞬間征服了這些百越勇士的味蕾。
他們哪裡吃過如此精細的食物,紛紛發出滿足的讚歎,眼中充滿了對秦地富庶的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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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能一直吃到這些東西該多好……”
“是啊!聽說秦人的地方,到處都是好吃的,穿的都是漂亮的絲綢!”
“那我們乾脆跟著山鬼大巫師,打到大秦去!把他們的好東西都給搶過來!”勝利的狂熱和眼前美食的刺激,讓一些頭腦簡單的戰士開始口出狂言,仿佛強大的大秦帝國已然是他們砧板上的魚肉。
而在營地中央,最大的一堆篝火旁,氣氛則顯得微妙而熱烈。
山鬼居中而坐,他身側分彆是原本行商、如今擔任他重要謀士的阿曼,以及幾個在此戰中出力頗多的部落頭人。
幾人麵前也擺放著繳獲來的秦軍食物,甚至還有幾壺之前繳獲的秦酒。酒酣耳熱之際,恭維與奉承如同潮水般湧向山鬼。
一個滿臉虯髯、名叫雄牛的頭人率先舉起粗糙的木碗,裡麵盛滿了渾濁的秦酒,他聲若洪鐘:“山鬼大人!這一仗打得痛快!殺得秦狗屁滾尿流,連他們將軍的腦袋都成了您的收藏!我雄牛服了!以後我磐石寨上下,唯山鬼大人馬首是瞻!敬大人!”說罷,一飲而儘。
旁邊一個身形瘦削、眼神卻透著精明的頭人老樹根立刻接上,他捋著幾根稀疏的胡須,笑道:“雄牛兄弟說得不錯!此戰之前,誰能想到我們真能打敗不可一世的秦軍?還是一場酣暢淋漓的大勝!這全賴山鬼大人運籌帷幄,智計無雙!若非大人精準引誘了秦軍的行軍路線,巧妙利用這瘴癘穀的天時地利,更請得山神降下大雨,破了秦軍那犀利的火器,我等焉有此等大勝?”
他話語中的吹捧更加具體,直接指向了山鬼在此戰中最引以為傲的幾個決策。
另一個被稱為黑蟒的頭人,性情陰鷙,此刻也難得地露出了討好的笑容,他聲音沙啞:“老樹根說得對!山鬼大人不僅智謀深遠,勇武更是無人能及!我親眼看見大人您手持神杖,衝殺在前,秦狗望風披靡!這等神力,簡直是山神在世!我看,以後我們百越各部,就該奉山鬼大人為共主!什麼西甌王、雒越王,在大人麵前,都算個屁!”
阿曼適時地放下手中的一塊肉乾,用一塊乾淨的布擦了擦手,他的聲音不像其他頭人那般粗豪,卻帶著一種商人特有的圓滑與說服力:“諸位頭人所言,皆是肺腑之言。山鬼大人經此一役,聲威必將傳遍百越群山!神權、軍權、政權,必將集於大人一身,此乃天意!依在下愚見,大人當順勢而為,建國稱王!整合百越所有力量,屆時,莫說是抵禦秦人,就算是揮師北上,奪取秦人的花花世界,也並非不可能!”
“建國稱王!”
“揮師北上!”
這幾個字眼如同投入乾柴的烈火,瞬間點燃了所有頭人心中的野望。
他們紛紛激動起來,目光灼灼地看向山鬼,仿佛已經看到了在他帶領下,百越崛起,甚至反攻大秦的那一天。
“對!阿曼先生說得對!山鬼大人就該當我們的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