雒越邊境，那片被臨時開辟出來的巨大營地，經過三日的休整與整編，已然脫胎換骨，更準確地說，是被強行注入了山鬼的個人意誌與野心。
近二十萬百越部眾被粗略地劃分為數個部分，由雄牛、老樹根、黑蟒等頭人分彆統領，駐紮在營地外圍，負責警戒、狩獵和基本的操練。雖然依舊雜亂，但至少有了初步的秩序。
而營地的核心，則是一支被山鬼親自篩選、裝備起來的萬人精銳。
這一萬人，幾乎囊括了所有歸附部落中最勇猛、最忠誠的戰士。他們被剝奪了原本部落的標識，統一換上了從秦軍屍體上剝下、經過簡單修補清洗的黑色皮甲或鐵甲，腰間掛著最好的青銅武器以及繳獲的秦軍軍官佩劍、部分弩箭，更重要的是——這一萬人都配備了此次繳獲的秦軍火器！
燧發槍、霹靂火，甚至還有兩門相對完好的飛雷神炮！
這些冰冷的、蘊含著超越時代力量的金屬造物，被分發到那些被認定最“可靠”的戰士手中。
儘管他們使用起來依舊笨拙，裝填緩慢，準頭堪憂，但僅僅是持有它們，便讓這些戰士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力量感和優越感。
山鬼站在這支萬人隊前，臉上那詭異的彩繪在陽光下更顯森然。他高舉著那根象征神權的巫杖，聲音通過幾個大嗓門的親兵傳遍全場：
“山神的勇士們！你們手中的，不再是凡鐵，而是山神賜予的雷霆！是複仇的怒火，是讓秦狗顫抖的神罰！從今日起，爾等便是我山鬼的親軍，名為——‘山神之怒’！”
“山神之怒！”
“山神之怒！”
被挑選出來的戰士們激動地揮舞著手中燧發槍，將槍口指向天空，發出野獸般的嚎叫。
狂熱的氣氛在隊伍中蔓延，他們堅信，在山鬼的帶領和山神的庇佑下，他們必將戰無不勝！
阿曼站在山鬼身側，看著這支裝備精良氣勢洶洶的部隊，眼中閃過一絲複雜。他知道，這是山鬼手中最核心的力量，也是他未來爭霸的資本。
“阿曼，”山鬼放下巫杖，沉聲道，“你持我信物，率‘山神之怒’為前鋒，先行前往文朗城！讓雒越王和那些還在觀望的家夥們，看看我們的實力！”
“是，大人！”阿曼躬身領命，他知道，展示肌肉的時候到了。
翌日，阿曼便帶著這支號稱“山神之怒”的萬人精銳，浩浩蕩蕩地開赴雒越的核心——文朗城。
文朗城，在後世的越南富壽省一帶，但如今的文朗城與其說是一座城，不如說是一個巨大而堅固的部落聚居地。它坐落在一片相對開闊的河穀平原上，周圍用粗大的木樁和夯土壘砌起了高大的城牆，城牆上建有箭樓和了望塔，城內房屋密集，人口眾多，是雒越地區政治、經濟和文化的中心。
當“山神之怒”部隊那雜亂卻透著彪悍氣息的身影出現在文朗城視野中時，城頭頓時響起了一片驚慌的號角聲和呼喊聲。
守城的雒越士兵緊張地握緊了手中的竹弓和青銅矛，驚恐地看著遠處那支裝備著大量燧發槍和推著飛雷神炮的軍隊。那黑色的秦軍製式甲胄，更是刺痛了他們的眼睛——秦軍來了？近萬的秦軍？！
“敵襲？！是秦狗嗎？不像啊……”
“他們穿的是秦狗的盔甲！是秦狗來了！”
“那些是什麼東西？看起來好嚇人！”
城頭一片騷動，守將是一個名叫咆的雒越將領，他扶著垛口，眉頭緊鎖，心中驚疑不定。
就在這時，阿曼派出的使者，幾個機靈的、早已混入文朗城並成功遊說了一部分雒越貴族的百越人，急匆匆地跑到城牆下，用雒越語大聲喊道：
“咆將軍！快開城門！是自己人！是山鬼大人的部隊！”
“山鬼大人攜大勝之威，前來與雒越王會盟！”
“看到那些武器了嗎？都是繳獲秦狗的！山鬼大人在瘴癘穀大破秦軍，陣斬他們的上將趙佗！這些都是戰利品！”
城頭的守將咆，以及周圍的士兵，聽著使者的呼喊，再看著城外那支軍隊中顯眼的秦軍裝備，尤其是那兩門在陽光下泛著冷光的飛雷神炮，心中的疑慮漸漸被震驚和一絲莫名的興奮所取代。
“他們……真的打敗了秦軍？還繳獲了這麼多……”咆喃喃自語，他之前對使者帶來的消息還將信將疑，此刻親眼見到這支裝備奇特的軍隊，不由得信了七八分。
能打敗強大的秦軍，繳獲如此多的神兵利器，這個山鬼，恐怕真的如使者所說，是得了山神庇佑的非凡之人！要知道，之前他們的邊防軍隊可是被秦軍的小股部隊打的損失慘重！
他看了看身邊同樣麵露驚懼和好奇的士兵，又想到雒越王之前已經默許了接納山鬼，心中頓時有了決斷。
“打開城門！迎接山鬼大人的部隊！”咆大聲下令，同時心中暗自慶幸，自己之前沒有過於刁難那些使者，看來，百越或許真的要在這個神秘而強大的山鬼手中崛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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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重的木製城門在嘎吱聲中緩緩開啟。
阿曼騎著一匹繳獲的秦軍戰馬，意氣風發，一揮馬鞭，率領著“山神之怒”部隊，邁著雖然不算整齊但卻異常囂張的步伐，浩浩蕩蕩地開進了文朗城。
城內街道兩旁，擠滿了好奇而又帶著幾分畏懼的雒越百姓。他們看著這支裝備奇特、殺氣騰騰的軍隊，尤其是那些被百越戰士小心翼翼捧著的燧發槍和推著的飛雷神炮，指指點點，議論紛紛，空氣中彌漫著一種混合著不安與期待的情緒。
很快，消息便傳到了雒越王宮。
雒越王桀，一位年約五旬、身材微胖、眼神中帶著商賈般精明的首領，在眾多貴族和長老的簇擁下，親自來到王宮前的廣場迎接。
當看到阿曼以及他身後那支裝備精良、氣勢洶洶的“山神之怒”時，桀的瞳孔微微一縮，臉上卻堆起了熱情的笑容。
“這位便是阿曼先生吧？一路辛苦！山鬼大人何時抵達？本王已備下盛宴，為山鬼大人和諸位勇士接風洗塵！”桀的聲音洪亮，顯得十分客氣。
阿曼連忙下馬，躬身行禮：“尊敬的雒越王，山鬼大人率主力隨後便到。大人命我先行，向大王致意，並協助穩定文朗城防務，以防秦狗偷襲。”
他話語謙恭，但“協助穩定城防”幾個字，卻讓桀的笑容微微僵硬了一下，不過瞬間便恢複如常：“有勞山鬼大人和阿曼先生費心了！請，快請入宮！”
當日下午，山鬼率領著雄牛、老樹根、黑蟒等頭人以及龐大的中軍主力，抵達文朗城。近二十萬人的湧入，讓整個文朗城以及周邊地區人滿為患，但也將山鬼的聲勢推向了頂峰。
雒越王桀在王宮內舉行了盛大的歡迎宴會。烤全牲、稻米飯、果酒……所有雒越能拿得出來的好東西都擺上了案幾。席間，桀與山鬼並坐主位，頻頻舉杯，氣氛看似熱烈融洽。
山鬼依舊維持著他那神秘威嚴的形象，話語不多，但每次開口，都伴隨著“山神庇佑”、“神諭所示”等詞語。
“桀大王，”山鬼端起一杯果酒，聲音低沉，“山神示下，文朗城乃百越氣運所鐘，然城防尚有疏漏。我已命雄牛、黑蟒所部，接管東、西兩門及城外三處隘口，以確保萬全。”
桀端著酒杯的手微微一顫，酒水差點灑出。接管城門和關隘？這等於直接將文朗城的門戶交給了山鬼！
他強笑道：“山鬼大人思慮周詳，隻是……守城將士皆為雒越子弟，驟然換防，恐生變故，不若……”
“大王多慮了。”山鬼打斷了他，目光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山神之怒已然降臨，秦狗報複在即，非常之時，當行非常之事。一切，都是為了百越的存續。此乃山神神諭。”
他將“山神神諭”這頂大帽子扣下來，桀頓時語塞，看著台下那些對山鬼充滿狂熱崇拜的各方頭人，他隻能將不滿和恐懼壓回心底，勉強笑道：“既然……既然是山神的神諭，那便依大人所言。”
接下來的幾日，山鬼以其“大巫”和“百越共主”的身份，不斷發出各種命令。
以“加固城防、儲備物資應對秦軍”為名，大量的糧食、皮革、青銅、箭矢被從雒越各部征集，源源不斷地運往文朗城，實際上大部分都落入了山鬼直屬部隊的掌控之中。
他帶來的工匠，在阿曼的指揮下，開始按照繳獲的秦軍裝備樣本，日夜不停地嘗試仿造，雖然進展緩慢，但也在不斷研究。
雄牛、黑蟒等部更是借著巡邏、布防的名義，不斷擠壓原本屬於雒越王直屬部隊的駐防區域和權力。
文朗城及其周邊地區的實際控製權，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山鬼手中集中。
雒越王桀坐在他的王座上，看著宮外那些來來往往、神情倨傲的山鬼部屬，心中的抵觸和怒火與日俱增。
他感覺自己不像是個王，更像是個被架空的傀儡！
“混蛋！這個山鬼，簡直欺人太甚！”在一次僅有幾個心腹重臣的密室會晤時，桀終於忍不住低聲咆哮，“他這是要吞並我雒越！什麼山神庇佑，我看他就是個裝神弄鬼的強盜！”
“大王息怒！”一個老臣憂心忡忡地道，“山鬼勢大，又攜大勝之威，如今各部頭人多有歸附，我們……我們勢單力薄啊！”
“難道就眼睜睜看著他奪走我的一切嗎？！”桀不甘地低吼。
另一名武將模樣的心腹低聲道：“大王，我們手中還有三千王宮衛隊，以及城外大營裡忠於您的五千本部兵馬。隻要牢牢掌握住這些力量，未必沒有機會……”
桀眼神陰鷙，點了點頭：“沒錯！傳令下去，王宮衛隊加強戒備，沒有本王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入王宮！城外大營，沒有本王的信物，一兵一卒也不得調動！我們……再看看形勢。”
他選擇了隱忍，暗中積蓄力量，等待時機。然而，他並不知道，他的一切舉動，都在山鬼和阿曼的監視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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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文朗城內暗流湧動，權力悄然易手之時，一份來自北方大秦帝國的檄文，如同凜冬的寒風，呼嘯著席卷了整個雒越地區，也給所有被勝利衝昏頭腦的百越人，兜頭潑下了一盆冰冷刺骨的涼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