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霞光透過廚房窗戶，把水槽裡的碗碟染成一片暖橙。詩雅雨站在灶台前，正用抹布擦拭著油膩的瓷磚，腰腹的墜痛感像潮水般一陣陣湧來，讓她不得不時不時停下動作，扶著台麵緩口氣。
“擦個瓷磚都磨磨蹭蹭，你看這縫裡還有油汙呢！”林香的聲音從客廳傳來，帶著毫不掩飾的挑剔，“我跟你說過多少遍，擦瓷磚要用鋼絲球，你偏用抹布，能擦乾淨才怪！”
詩雅雨握著抹布的手緊了緊，指節泛白。她剛用鋼絲球擦完灶台，指腹被磨得發紅，現在連握抹布都覺得疼。可她沒敢反駁，隻是拿起旁邊的鋼絲球，蹲下身，一點點刮擦著瓷磚縫裡的油汙。
“還有你昨天洗的衣服，章鵬那件襯衫領口都沒洗乾淨，今天穿出去人家還以為我們家多邋遢呢！”林香的聲音又追了過來，夾雜著電視裡戲曲的唱腔，“我當年懷章鵬的時候，一邊做飯一邊洗衣服，哪像你這麼嬌氣，做點活就喊累？”
詩雅雨的後背漸漸繃緊，耳朵裡嗡嗡作響。林香的話像無數根細針，紮在她的心上——從早上起床到現在，她沒歇過一分鐘，做飯、洗碗、收拾屋子，連喝口水的時間都沒有。可林香不僅沒有一句關心，反而還在不停地挑剔、指責，仿佛她做的所有事都是錯的。
“還有啊，你昨天買的那個青菜，葉子都黃了，肯定是被人騙了！不會買就彆瞎買，浪費錢！”林香還在念叨，語氣裡的嫌棄像一把鈍刀，反複切割著詩雅雨的耐心。
突然，詩雅雨手裡的鋼絲球“哐當”一聲掉在地上。她沒有立刻撿起來，隻是保持著蹲姿，肩膀微微顫抖。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毫無預兆地從眼角滾落，砸在冰冷的瓷磚上，暈開一小片濕痕。
她沒有哭出聲，隻是死死咬著嘴唇，任由眼淚無聲地流淌。嘴唇被牙齒咬得發白，甚至滲出了一絲血珠，她都沒有察覺。積壓了太久的委屈、憤怒、絕望，在這一刻徹底爆發，卻又被她硬生生壓抑在喉嚨裡，變成了無聲的崩潰。
林香聽到動靜，從客廳走過來，看到詩雅雨蹲在地上哭，愣了一下。她皺了皺眉，語氣裡帶著一絲不耐煩：“你又怎麼了？我說你兩句你就哭，真是越來越嬌氣了！我當年……”
“彆說了。”詩雅雨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絲從未有過的沙啞和疲憊。她慢慢抬起頭，眼睛紅腫得像核桃，臉上還掛著未乾的眼淚，眼神裡的空洞和絕望，讓林香後麵的話突然卡在了喉嚨裡。
長這麼大，林香從未見過詩雅雨這副模樣——她總是溫順、隱忍，就算受了委屈，也隻會默默忍受，從不會這樣失態。林香張了張嘴，想再說些什麼，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隻能站在原地，看著詩雅雨慢慢從地上站起來，扶著牆，一步一步地走向臥室。
詩雅雨走進臥室，輕輕關上門，把林香的目光和客廳的聲音都隔絕在外。她靠在門板上，身體滑落在地，雙手抱著膝蓋，終於忍不住，發出了壓抑的嗚咽聲。那聲音很輕，像小貓的啜泣，卻充滿了無儘的痛苦和無助。
她想起醫生的警告，想起自己血壓高、貧血嚴重，想起寶寶可能發育遲緩；想起蘇微的關心和無奈，想起母親的“忍”字訣，想起章鵬的冷漠和敷衍；想起自己每天擠地鐵、上班、做家務，想起自己偷偷藏餅乾充饑，想起自己連基本的尊嚴都沒有……
為什麼？她一遍遍地在心裡問自己。為什麼她要承受這些？為什麼她懷著孩子，卻得不到應有的關心和照顧？為什麼她的婚姻會變成這樣？為什麼她的生活一片黑暗，看不到一點希望？
不知道過了多久，門口傳來鑰匙轉動的聲音，是章鵬回來了。他走進客廳，看到林香站在廚房門口發呆，又看到臥室的門緊閉著，疑惑地問：“媽，雅雨呢？怎麼了這是？”
林香歎了口氣，指了指臥室：“不知道，我說她兩句她就哭了，躲在屋裡不出來。你去看看她吧，彆真哭出什麼事來。”
章鵬皺了皺眉，走到臥室門口，輕輕敲了敲門：“雅雨，你在裡麵嗎？怎麼了？開門跟我說說話。”
臥室裡沒有回應，隻有隱約的嗚咽聲傳來。章鵬心裡有些慌，他很少聽到詩雅雨哭，更彆說哭得這麼傷心。他又敲了敲門：“雅雨，你開門，有什麼事我們好好說，彆一個人憋著。”
過了一會兒，臥室的門終於被打開。詩雅雨站在門口，眼睛還是紅腫的，臉上的眼淚已經擦乾了，可眼底的疲憊和絕望卻怎麼也藏不住。她看著章鵬，嘴唇動了動，想說些什麼，卻又什麼都沒說出來，隻是輕輕搖了搖頭。
章鵬走進臥室，看著詩雅雨蒼白的臉，心裡有些愧疚。他想抱抱她，卻又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他猶豫了一下，才小聲說：“是不是我媽說你了？我跟她說說，讓她彆總說你。你彆往心裡去，啊？”
詩雅雨還是搖了搖頭，沒有說話。她知道，章鵬的話隻是隨口說說，他不會真的去跟林香溝通，更不會為了她去反駁林香。她已經不抱希望了。
那晚，章鵬在客廳待了一會兒，就去書房睡覺了，沒有再進臥室。詩雅雨躺在床上，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一夜無眠。淩晨的時候，她悄悄起身，從床頭櫃的抽屜裡拿出一個筆記本——那是她結婚前買的，一直沒怎麼用，最近才開始用來記錄自己的心情。
她打開筆記本，拿起筆，在紙上一筆一劃地寫著。沒有段落，沒有標點，隻有重複的三個字：“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寫滿了一頁“為什麼”，她又翻到下一頁，開始寫“撐不下去了”。同樣是重複的五個字，寫得歪歪扭扭，有些筆畫甚至因為用力過猛，把紙都戳破了。
眼淚滴在紙上，把字跡暈開，變得模糊不清。她看著那些模糊的字，心裡充滿了絕望。她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等到寶寶平安出生的那一天。
窗外的天色漸漸泛起微光，新的一天又要開始了。詩雅雨合上筆記本，放回抽屜裡，輕輕摸了摸肚子，小聲說：“寶寶，對不起，媽媽好像……快要撐不下去了。”
肚子裡的寶寶像是感受到了她的情緒，輕輕踢了踢她的肚皮。詩雅雨的眼淚又掉了下來，她知道，為了寶寶，她必須再撐一撐，哪怕隻有一絲希望，她也不能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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