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哢嚓。」
一聲微不可聞的輕響,在寂靜的病房裡卻如同驚雷。林薇指尖捏著的那枚“硬幣”——顧夜沉給她的非法子係統碎片——表麵裂開了一道細微的紋路。
她的心臟驟然一縮。
幾乎是在同時,一股無形的、冰冷的掃描波束如同潮水般漫過整個房間。主係統!它在進行高強度的、針對性的深度掃描!是因為顧夜沉為她擋下的那一槍,偏離了“虐心決裂”劇本太多,引起了警覺?還是因為這枚非法碎片長時間被激活,終於泄露了微弱的信號?
林薇臉上那點因為顧夜沉沉睡中無意識攥緊她手而產生的微弱暖意,瞬間凍結、剝落,隻剩下浸入骨髓的冰寒。她不能慌,絕對不能。任何一絲情緒波動,在主係統的深度掃描下,都可能被放大、分析,成為判定她“背叛”的證據。
她深吸一口氣,動作沒有絲毫遲滯,仿佛隻是調整了一下坐姿。握著“硬幣”的手自然垂下,借著病床扶手的陰影遮擋,指尖用力,將那枚出現裂紋的碎片狠狠摁進掌心柔軟的內裡。
輕微的刺痛傳來,帶著一絲金屬的冰涼。碎片邊緣割破了皮膚,一絲血跡滲出,迅速被碎片吸收。她不敢用任何能量去修複或屏蔽,那無異於在探照燈下點火。她隻能依靠最原始的物理方式,用自己身體的溫度和血肉,來暫時隔絕和吸收那可能存在的信號逸散。
「滴答,滴答……」
牆壁上的掛鐘指針不緊不慢地走著,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般漫長。冰冷的掃描波束在她身上來回逡巡,重點掃過她的能量核心、神經鏈接點,以及……她和顧夜沉交握的手。
林薇垂下眼睫,目光落在顧夜沉蒼白的臉上。他還在昏睡,濃密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淡淡的陰影,褪去了平日所有的攻擊性與偏執,顯得有些脆弱。是因為失血過多,還是因為那個清理者子彈上附帶的、針對精神體的特殊毒素?
「堅持住,」她在心裡無聲地說,不知道是對他說,還是對自己,「就像我們之前無數次做過的那樣。」
掃描持續了足足三分鐘。
這三分鐘裡,林薇維持著同一個姿勢,連呼吸的頻率都控製在一種疲憊陪護者應有的、略帶紊亂的節奏上。她的大腦卻在瘋狂運轉,計算著每一種可能,推演著最壞的結局。如果主係統發現異常,清理者會以何種形式出現?是直接空間扭曲,降下抹殺光束?還是操控這個世界的勢力,製造一場“意外”?
她甚至能感覺到主係統那冰冷的“視線”在她和顧夜沉之間來回掃視,帶著一種審視工具是否損壞、程序是否出錯的漠然。
終於,那股令人窒息的壓迫感如同潮水般退去。
病房裡恢複了之前的寂靜,隻有醫療儀器規律的滴答聲,證明著時間仍在流動。
危機……暫時解除了?
林薇沒有立刻放鬆,她又靜靜等待了五分鐘,確認再無異常後,才極其緩慢地、一點點鬆開了緊握的手掌。掌心,那枚硬幣碎片已經徹底失去了光澤,裂紋如同蛛網般密布,中心處沾染著她的血跡,顏色暗沉。它似乎耗儘了最後一點能量,抵擋了這次掃描,但也走到了儘頭。
她不動聲色地將碎片轉移到病號服的口袋裡,用乾淨的紙巾慢慢擦拭掌心的血跡。傷口不深,但火辣辣地疼。
「水……」
一聲極其沙啞、微弱的呻吟從床上傳來。
林薇動作一頓,立刻傾身過去。顧夜沉的眉頭緊緊蹙起,乾裂的嘴唇翕動著。
「你要喝水?」她的聲音放得極輕,帶著一種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小心翼翼。
他沒有回應,似乎隻是無意識的囈語。
林薇起身,倒了半杯溫水,用棉簽沾濕,小心地潤濕他的嘴唇。水滴沿著他唇瓣的紋路滲入,他喉結滾動了一下。
做完這一切,她正準備坐回去,手腕卻猛地被一隻滾燙的手抓住!
力道之大,幾乎要捏碎她的腕骨。
林薇猝不及防,對上了一雙驟然睜開的眼睛。那眼睛裡沒有了平日的深沉算計,也沒有了記憶混亂時的偏執瘋狂,裡麵是一片混沌的痛苦,和一種……近乎野獸般的警惕與迷茫。
「誰?」他聲音嘶啞,如同破舊的風箱,但每個字都帶著銳利的邊緣,「那一槍……是誰?」
林薇心臟狂跳。他醒了?在這個時間點?而且問的是“誰”,不是“為什麼”?這意味著他的潛意識裡,對清理者的存在有著本能的認知?還是記憶進一步鬆動的跡象?
她強迫自己鎮定下來,沒有掙紮,隻是放柔了聲音:「沒有誰,是一場意外。工地的升降梯故障,鋼筋掉落。」這是她對外的統一口徑,也是主係統邏輯鏈能接受的“合理”解釋。
「意外?」顧夜沉死死盯著她,眼神銳利得像要剖開她的皮囊,直視內裡的靈魂,「林薇,你看著我……告訴我,是意外?」
他的目光帶著一種沉重的壓力,仿佛能穿透所有偽裝。林薇感到一陣心悸。他在懷疑,他根本不信這套說辭!他甚至直接叫出了她的名字,不是帶著嘲諷的“林小姐”,也不是充滿恨意的“攻略者”,而是“林薇”。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這兩個字,在他嘶啞的嗓音裡,竟帶著一種久違的、讓她鼻尖發酸的熟悉感。
她張了張嘴,那句rehearsed過無數遍的“是意外”在舌尖滾動,卻怎麼也吐不出來。在他這樣的目光下,所有的謊言都顯得蒼白無力。
「……是。」最終,她還是從齒縫裡擠出了這個字。規則如同枷鎖,牢牢捆縛著她的喉嚨。她不能透露係統,不能提及清理者,否則抹殺會瞬間降臨。
顧夜沉眼底那點微弱的光,似乎隨著她這個“是”字,驟然熄滅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切的、幾乎要將他自己也焚燒殆儘的嘲弄和……失望?
他鬆開了她的手,力道撤得又快又猛,仿佛觸碰到了什麼臟東西。
「滾。」他閉上眼,從喉嚨深處擠出一個冰冷的字眼,將頭轉向另一邊,隻留給她一個寫滿拒絕和疏離的後腦勺。
病房裡的空氣瞬間降至冰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