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半夜的雷聲，是突然炸響的。
溫阮被震得猛地睜開眼，窗外的閃電劃破黑暗，瞬間照亮臥室的天花板。她攥著被子的手緊了緊，心跳得飛快——長這麼大，她還是怕打雷，總想起小時候父母吵架時，雷聲裹著摔東西的聲響，讓她躲在衣櫃裡不敢出來。
緩了好一會兒，喉嚨乾得發疼。她輕手輕腳地下床，腳踩在涼地板上，打了個寒顫。主臥的門沒關嚴，能看到客廳的月光，昏昏的，像蒙了層薄紗。
走到廚房門口，她摸黑找水杯，指尖剛碰到冰涼的杯壁，就聽見陽台傳來一聲極輕的響動——像是有人靠在欄杆上，不小心碰掉了什麼。
溫阮的動作頓了頓。
這個點，家裡隻有她和沈屹。沈屹不是睡在沙發上嗎？怎麼會去陽台？
她握著水杯，悄悄往陽台走。陽台的門留著條縫，夜風裹著雨絲鑽進來，帶著股濕冷的氣息。透過門縫，她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靠在陽台的藤椅旁，背對著她。
是沈屹。
他沒穿外套，隻穿著那件洗舊的軍綠色t恤，肩膀繃得筆直，像拉滿的弓弦。窗外又響起一聲雷，比剛才更響，震得窗戶玻璃都在顫。
就在這時，溫阮看到他的肩膀輕輕抖了一下。
不是冷得發抖，是那種壓抑的、控製不住的抖動。像被什麼東西攥住了心臟，連呼吸都跟著發顫。
她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之前在家族聚會上，二舅媽說他手抖，他說是剝瓜子累的；之前聊到雷暴，他隻說沒護住隊友，沒提過自己怕打雷。原來，他不是不怕，是把害怕藏得太好，好到所有人都以為他是無所不能的“兵痞”，沒人知道他會在雷暴夜，獨自躲在陽台發抖。
又一道閃電劈下來，白光瞬間鋪滿陽台。
溫阮看得清清楚楚——沈屹的手攥著陽台的欄杆，指節繃得發白，連手腕上的青筋都凸了起來。他的頭垂著，額前的碎發遮住眼睛，隻能看到他緊抿的嘴角，泛著不正常的青白。
雨下得更大了，砸在陽台的雨棚上，“劈裡啪啦”的，混著雷聲，像無數根針，紮在溫阮心上。
她想起沈屹說的“雷暴救援”，想起他行李包裡的軍綠色布料，想起他手背上的疤痕。那些她沒敢問的過往，此刻都有了答案——那場雷暴，不僅讓他失去了隊友，還在他心裡留下了抹不去的陰影。
他不是不脆弱，是習慣了把脆弱藏在“兵痞”的外殼下，藏在“全能”的標簽後。連怕打雷，都要躲在沒人看見的陽台，獨自扛著。
溫阮握著水杯的手，指節也泛了白。她想推開門，想遞給他一條毯子，想告訴他“不用怕”，可腳像灌了鉛，怎麼都挪不動。
她怕戳破他的偽裝，怕他覺得難堪，更怕自己的關心，會讓他想起那些不願提及的傷痛。
就在這時，一道巨大的閃電劃過夜空。
比之前任何一道都亮，瞬間照亮了整個陽台。溫阮清楚地看到，沈屹的臉煞白煞白的，沒有一點血色。他的拳頭握得更緊了，指節泛著青灰，連手臂都在輕微地抖動——不是刻意控製的，是從骨子裡透出來的恐懼，藏都藏不住。
閃電消失的瞬間，沈屹像是察覺到了什麼。
他的肩膀僵了僵，然後，慢慢地、慢慢地轉過頭來。
溫阮的呼吸瞬間停了。
她還維持著扶著門縫的姿勢，手裡的水杯冰涼，卻燙得她手心疼。月光和閃電的餘光裡，她看到沈屹的眼睛——那裡麵沒有平時的平靜，沒有護著她時的堅定，隻有未散的恐慌，像迷路的孩子，猝不及防撞進了她的目光裡。
空氣瞬間凝固了。
雨聲、雷聲都好像消失了，隻剩下兩人的呼吸聲，在濕冷的夜風中，顯得格外清晰。溫阮看著他煞白的臉，看著他緊握的拳頭，看著他眼底的恐慌，心裡像被什麼東西揪著，又酸又疼。
她張了張嘴，想說話，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沈屹也沒說話，隻是看著她，眼神裡的恐慌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複雜的情緒——有被撞破秘密的難堪，有不願示弱的倔強，還有一絲連他自己都沒察覺的，想藏卻沒藏住的脆弱。
又一聲雷炸響，這次離得更近了。
沈屹的身體又抖了一下，下意識地往欄杆後縮了縮。這個動作太本能，太真實，像個怕黑的孩子，瞬間打破了他所有的偽裝。
溫阮再也忍不住，推開門，快步走到他身邊，把手裡的溫水遞過去：“喝點水，暖暖身子。”
沈屹沒接，隻是盯著她，眼神裡的情緒更複雜了。雨水濺在他的t恤上，洇出深色的印子，貼在他的背上，看起來單薄得讓人心疼。
“你……”溫阮的聲音有點發顫，“你怕打雷，對不對？”
沈屹的嘴唇動了動，卻沒說話。他彆開眼，看向漆黑的夜空，雨水打在他的臉上，分不清是雨還是彆的什麼。
陽台的薄荷盆栽，在閃電下輕輕晃著。新冒的嫩葉沾著雨珠，像在替誰訴說著沒說出口的委屈。溫阮看著沈屹緊繃的側臉，心裡突然明白——那些他藏在漆黑微信頭像後的故事，那些他沒說出口的傷痛，或許，都藏在這一次次的雷暴夜裡，等著被人輕輕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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